比如更加寬松的路引政策,讓工坊獲得更多的勞動力;減少通關的手續,增加貨物流通的速度;更開放的官道驛路等等。
大明的路引制度,十分的嚴苛,以熊廷弼從湖廣江夏長途跋涉入京,是以巡檢司弓兵的身份參加京營銳卒遴選,沒有路引,按照大明律會按照流民被逮捕,甚至要被充作賤籍,洪武二十四年,朱元璋下旨言不務耕種,專事末作者,是為游民,則逮捕之。
隨著時代的發展,兼并導致佃戶和游民逐漸增多,此條已經慢慢成為了沉睡條款,但百姓出縣界,仍然要盤查路引,遮奢戶們希望可以在南衙地區,將路引制度簡化一些,比如從每縣盤查,簡化為每府盤查路引。
可是遮奢戶們的提議,遭到了廷臣們的反對,不是一個兩個的反對,而是全體反對。
“這些遮奢戶在南衙打的如意算盤,我在這文華殿都聽到了不就是為了反對清丈還田政令繞這么個大圈子”王國光覺得遮奢戶們在反對清丈還田。
土地是需要人耕種的,根據丘濬的勞動價值論,勞動賦予了價值,沒有勞動,土地閑置就沒有任何價值可言,而勞動是用人去實現的。
這些寬松的政策,看似是在塑造更好的營商環境,但仔細一想,卻發現,遮奢戶們的如意算盤,還是為了人丁。
“大司徒所言極是。”譚綸對此非常的認可,王國光一眼就把遮奢戶的小把戲看穿了。
郭朝賓,工部尚書,老實本分的打灰人,他真的很少很少在文華殿上表達自己的意見,但今天,郭朝賓出奇罕見的開口說道“我反對這些內容,眼下南衙匠人數量是足夠的,如果路引、通關、官道驛路等政策更易,恐怕不利于匠人的培養。”
“陛下,臣愚鈍,竊居廷臣高位,但這供需臣還是能看的清楚的,一旦這佃戶、自耕農不事農桑,都去做了學徒,那么匠人就無法獲得足夠的勞動報酬了,這樣匠人反而懈怠,怠惰因循之下,反而不利于南衙手工作坊的興旺。”
“遮奢戶為求一時之利短視,朝廷不能短視。”
郭朝賓好不容易開口一次,就直接開始長篇大論了,一直說了一刻鐘才停下,他不是在胡說,大明現在的手工作坊是極為脆弱的,一旦窮民苦力的數量激增,勢必會影響到工價,當工匠無法獲得足夠的勞動報酬時,生產的積極性和技術創新的熱情就會降低,反而導致生產效率降低。
遮奢戶們想的無非是降本增效,降低成本增加效益,手工作坊的成本,人工成本居高不下,放寬了這些限制,看似能短時間內降低人工成本,短期內,一年兩年內,可能會促進市場的蓬勃發展,但整體效率低下,盈利降低,遮奢戶們勢必會持幣觀望,不肯投資,大明整體生產規模會降低。
貽害無窮。
郭朝賓略顯無奈的說道“陛下,這可能有些難以理解,但生產是這樣的,一個熟練的織娘,一天可以織半尺,但一個不熟練的織娘,一日能織幾寸就是極好的,若是這個熟練的織娘不肯認真做,那就耽誤生產了,遮奢戶們急功近利,朝廷則應該看的更遠,徐徐圖之。”
“永定毛呢廠就是個典型的例子,攤子那么大,盈利仍然超過了民坊。”
“朕本來聽得云里霧里,但郭尚書一提永定毛呢官廠,朕便明白了”朱翊鈞本來對郭朝賓說的不太明白,但郭朝賓一舉例,朱翊鈞就立刻懂了。
郭朝賓說的復雜,若是總結的話,就是防止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其實全都在摸魚的惡性循環,應該建立像毛呢官廠你好好干我多給錢,大家都好好干那樣的良性循環。
大明的手工作坊、大規模雇傭生產還在萌芽,如果短視,勢必扼殺大明從小農經濟向商品經濟的蛻變。
遮奢戶為私,大明為公,遮奢戶為求自身利益,短視無可厚非,但朝廷必須要目光長遠,最起碼,不能鼠目寸光。
“嗯,那就依郭尚書所言。”朱翊鈞選擇了郭朝賓的建議,郭朝賓是一個很慎重的人,他不是無的放矢。
大明的工匠數量并不是停滯,而是在穩定增長,是能夠滿足需要的。
按照郭朝賓的說法去做,大明朝廷肯定要被遮奢戶罵是開當鋪的頑固派,守舊派,不肯適應當下形勢,革故鼎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