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貪,高拱研究的是貪官,張居正研究的是姑息之弊的貪腐環境,而王謙研究的是小妾和外室。
不得不說,就連高拱這種傳統反貪小能手,看到王謙的手段,也是有點蒙的。
隨著王之誥的娓娓道來,高拱只能連連搖頭,這三姑六婆的嗓門大,什么話都往外說,這話里有真有假,但王謙這個家伙,用銀子開路,這些個三姑六婆們見錢眼開,自然會把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傳出去。
這手段要防備,再簡單不過了,那就是不養外室、小妾。
忍得住嗎高拱知道,但凡是貪墨成性之人,決計忍不住。
食色性也,這色和食并列,一旦打開了貪欲,這色自然隨之而來,那些個無縫不鉆的遮奢戶們送來的誘惑,一次兩次忍得住,十次八次,自然忍不住。
高拱和王之誥聊了很久,天南海北,直到高拱有些乏了,王之誥才打算告辭。
“新鄭公保重身體,咱大明萬象更新,這大好河山,多看兩眼也好。”王之誥看著高拱,叮囑了一聲。
“年老多疾,時日無多了。”高拱擺了擺手,他欲言又止,其實他想請張居正過來一趟,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大醫官們每十五日都會過來一趟,其實高拱很清楚,皇帝不想讓他死,是讓他看著,看著大明朝日新月異,看著皇帝帶著大明革故鼎新,高拱自然也想多看看。
當初的事兒,皇帝都不追究了,可高拱是個十分頑固的人,他其實已經動搖了,陛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至少目前這個時間點,都是明君,他對王之誥說不看好皇帝,也只不過是在嘴硬罷了。
老人多熬不過冬天、春天,冬天是冷,春天是多疾,大醫官們的叮囑,高拱放在了心里,萬歷八年二月末,高拱再次病重,三月初二,日理萬機的張居正,奉皇命,帶著廷臣們去了西土城高府。
“江陵公日理萬機,過來探望,不勝榮幸。”高拱躺在病榻上,已經被病痛折磨的生機幾近斷絕。
張居正坐在病榻之前,極為感慨的說道“新鄭公好生休息才是。”
“人活一股心勁兒,這心勁兒沒了,殘生便只有茍延殘喘了,死了也好,一了百了。”高拱從枕頭下面摸出了一本奏疏,他這本奏疏斷斷續續寫了一年之久,后來寫不動了,就讓兒子代筆,終于寫完了。
“江陵公,幫我轉呈陛下。”高拱最后一本奏疏,不是別的,而是一本認罪奏疏,名為病榻陳罪疏。
隆慶六年,先帝龍馭上賓后種種糾紛,都會因為這本奏疏戛然而止并且徹底定性,高拱非常頑固的同時非常嘴硬,可他自詡君子,既然錯了,就認錯。
陛下已長,英明神武,高拱在奏疏里承認自己看走了眼,承認自己做錯了,承認自己是咎由自取,算是徹底給陛下一個交待,也是給自己的一生一個交待。
高拱靠在枕頭上,看著已經有幾分模糊的張居正,帶著一些微笑說道“我記得我過六十歲壽辰的時候,翰林院的翰林諸大夫一百多人,還有我那些個門生七八十人,給我寫了壽表,他們還請江陵公給我寫了兩份序言。”
“的確有這件事。”張居正記得這件事,不同的是,高拱的兩篇序,是張居正自己寫的。
“那張四維也給我寫了壽序,這家伙,壽序一共才1190個字,他用了333個字夸他自己的名字,真的是,氣煞我也”高拱說起這個連聲音都大了幾分,臉色紅潤了一些,顯然是氣的,除了氣張四維壽序里亂寫之外,還在氣張四維刺王殺駕。
張居正滿是笑容的說道“好了好了,都過去了,跟他置什么氣。”
張居正和高拱聊了很久,他們聊得多是國事,考成、海運、清丈還田、北虜戰事等等,高拱也提到了王之誥年富力強仍可起用,但被張居正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