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是大明皇室啊,磨上的驢,都沒這樣的。”朱翊镠結束了自己的一天,躺在大駕玉輅的座椅上,極為疲憊的說道,他是逢三六九休息,再加上二十四日皇帝休沐的那一日,也就是一個月三十天,他有十天時間,都不用跟著朱翊鈞玩命。
就這,朱翊镠都覺得自己命丟了半個。
當明君,如履薄冰,也不知道是否能走到彼岸。
當昏君,天天挨罵,還得好言挽留,下詔自省。
“懶懶散散的樣子。”朱翊鈞搖了搖頭,看著手中的一份雜報,內容是黎牙實刊登在民報上的,黎牙實尖銳的批評了大明人的禮教。
黎牙實說中原是一個禮儀之邦,文明之國,中國人有一種天然的態度,寬容友善恭敬有禮,也希望通過教化,讓別人同樣報之以禮,這是一種很危險的想法,以我個人而言,我在大明居住了數年之久,依舊只學到了禮儀的皮毛,大明的禮教是數以千年的積累形成的共識,在開海的爭搶之中,抱著這種態度去交流,投之以李,換不來報之以桃。
誠然,這是一種美好的愿景,即只要能夠利用文化去解決問題,無論采用哪種制度或手段去實現這一目的,對任何人而言,都是代價最小的一種辦法。很遺憾的是,文化能夠解決的問題,都是建立在解決了政權、軍事沖突、土地草場種植園歸屬的基礎上。
“咦,這個泰西的鄉巴佬,沒見過什么世面,居然敢嘲弄大明的處事邏輯他慘了,大明儒學士們可是道德可以解決一切矛盾的崇德信徒,黎牙實必然被罵的狗血淋頭。”朱翊鈞對黎牙實的說法非常贊同。
但作為大明人,他還是要罵黎牙實鄉巴佬,我大明只能我大明人來罵,你一個紅毛番憑什么
朱翊镠躺著看完了黎牙實的社論,不住的點頭說道“這個紅毛番,賴在咱們大明吃吃喝喝,現在居然敢挑大明的毛病但是哥,我怎么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呢”
“所以開海的都是商賈遮奢戶,商賈、遮奢戶逐利,他們已經是大明道德洼地了。”朱翊鈞拿起了另外一份雜報,看了起來,這是皇家格物院的格物報,十萬個為什么,仍在連載。
皇家格物院研究的內容千奇百怪,天馬行空,什么都有,這些離譜的項目,居然得到了皇帝的親自審批,還給了資金支持,不得不說,皇帝對不務正業的偏愛,是非常明顯的。
“镠兒,你前段時間問了咱個問題,咱的回答,不如這份雜報的內容,你看一看。”朱翊鈞將格物報遞給了朱翊镠,朱翊镠對正業沒有興趣,對于皇家格物院這種離經叛道的地方,反而非常喜歡。
朱翊镠拿過了格物報,看了兩眼,猛地坐了起來,認真看完,感覺收獲良多。
朱翊镠前段時間問了皇帝一個問題,那就是大明的流民為何不向南方富碩之地流動,而是向關外,比如遼東、大寧衛等地就有流民不斷投奔墾荒,朱翊镠之所以這么問,是大明周良寅、侯于趙等人奏聞大寧衛、遼東墾荒之事的成果。
不是墾的少,是墾荒的人很多很多。
遼東墾荒在李成梁尺進寸取的反復拉打之下,不斷開拓,大量的流民涌入了遼東,侯于趙在到遼東這一年的時間里,對抵達遼東墾荒的遼民進行了編民齊戶,一共有五萬四千戶,共計二十余萬人。
大明皇家格物院有一個格物博士宋大為,也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還專門去了趟遼東,這是宋大為的研究課題,有正經研究經費的課題,關于遼東墾荒流民安置及郡縣化基礎。
宋大為的文章里里說
前往遼東的都是農戶,在他們眼中的江南,和朝廷士大夫們眼中的江南,完全不同,江南水鄉的亭臺樓閣和流民農戶沒有絲毫的關系,金陵的王氣連一分一毫都不會分潤在流民農戶的身上,臨安無論多么繁華錦繡,土里長出的莊稼,也是屬于地主,而不是農戶。
農戶們都很清楚,即便是到了魚米之鄉,也得不到一旮屬于自己的、產魚產米的土地。
無安身立命之地,繁華也只是不屬于自己的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