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對江南想方設法進行逃避稅賦的行為,是有一定預期的,呂宋歸雁灣私市,就告訴了朱翊鈞一定要警惕這幫家伙,他們仗著大明國勢蒸蒸日上,賺的盆滿缽滿,只會覺得是自己努力所得,給朝廷納一分錢都是賠。
連百值抽六的抽分稅,他們都覺得朝廷過分苛責。
南衙和浙江,實行的稅法是一條鞭法,就是交銀子不交實物,一條鞭法的稅法是貨幣稅,不是實物稅,當江南劣紳們用實物抵扣的時候,朱翊鈞立刻就警惕了起來,今天他們敢用實物抵稅,明天他們就敢開私市逃避。
張居正也是這個意見,矯枉者必過正,故此他的意見是抄家,而朱翊鈞認為如此小事,抄家還是有些小題大做了,只是給了一個革除功名的懲罰,算是略施小懲。
這個略施小懲,已經是江南縉紳們不可接受的懲罰了,三代不錄,這誰家三代不能考功名,還能維持下去別說吃肉了,喝湯都得看別人的臉色。
大明仍然需要遮奢戶們對大明統治薄弱地帶進行補充,也需要遮奢戶的低道德優勢在開海中進行慘無人道的掠奪。
清丈還田,對遠超遮奢望族的壟斷階級進行歸公改造,保護工商業的發展,是大明眼下的基本國策,朱翊鈞并沒有一桿子把一船人打死的想法。
孫克弘的車駕開始進城了,這個亦官亦商的遠洋商總,在整個江南地面都擁有著極其可怕的威望,誰都知道這個斷了腿的商總,性格怪癖還心狠手辣,他是大明開海政策下催生出的壟斷階級,可以調動社會資源遠超望族的階級。
孫克弘到了石獅子橋,張高瑞的弟弟就出現在了孫克弘的面前。
“孫商總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失敬失敬。”張高瞻出了家門,來到石獅子橋迎接,依舊說自己的有失遠迎,這是尊重,也是畏懼。
張高瞻萬萬沒想到,孫克弘能來。
當初,蘇州張氏幫了孫克弘一把,這份恩情,孫克弘早就還了,否則張家如何在開海的風口上,狠狠的飛了起來
所以張氏出事,孫克弘肯定要知道詳情,但完全沒有必要親自前來。
而且前年,張高瑞想出以實物抵稅時,孫克弘就寫了信,警告張高瑞不要違背朝廷律法,一條鞭法朝廷還在謹慎試行,不要給朝廷添亂,南衙富碩,抗風險能力強,所以才在此地實行,讓朝廷政令不能穩定推行,恐招致災殃。
張高瑞不聽,一語成讖。
張高瞻作為弟弟敢生出別樣的心思,還不是因為孫克弘和哥哥鬧翻了
但孫克弘來了。
“張高瞻,你做得好啊,你哥一直到臨終的時候,才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吧,嘖嘖。”孫克弘看著張高瞻,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沒有張高瞻做內鬼,張家決計不會倒得如此迅速。
孫克弘看到張高瑞的下場,也多少明白了當初徐階為何一直在死亡的邊緣試探,最后弄到自己被皇帝手刃,徐階沒有選擇,只能一條路走到黑,走到半道,你想下船了,只有死路一條。
張高瑞就是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