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開始了,在京營還沒有抵達宣府的時候,戰爭的陰霾已經籠罩了宣府、大同、板升、開平之間的壩上草原,關內已經晚春連桃花都謝了,但關外還是萬物更新的早春,草原的春天總是來的晚一些。
陽光不算明媚,灑在了帶著露珠的草葉之上,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鐵蹄踏碎了露珠和草葉,留下些許青草的芬芳,土地上,揚起了一陣陣的塵土。
嗖
一支箭矢反射清晨朝陽的光芒,向著騎士而來,在春風之下,似乎能聽到箭矢的尖嘯破空之聲,但箭矢沒能射中騎士,狠狠地扎在了土地之中,掀出了些許的泥土。
追逐還在繼續,墩臺遠侯探聽到了大帳議事的結果,而后準備帶回開平衛,但在離開時被胡虜得知,一場追殺在茫茫草原上開始了。
口哨聲忽然響起,被追殺的墩臺遠侯,有幾分輕松寫意,反而是追逐的北虜,無論是馬匹還是人,氣力都在漫長的追逐之中,快速下降著,粗重的呼吸遇到了仍然寒冷的空氣,變成了兩條氣龍,北虜雖然人多,但人馬俱疲。
堂堂草原人,跑不過墩臺遠侯,簡直是恥辱,但這就是事實。
北虜大小長在馬背上,騎馬的技術遠比中原人要高得多,但,剛剛經歷了一場嚴冬的草原,正在恢復之中,沒有任何草原人會把珍貴的糧食喂給馬匹,因為人在餓死、凍死。
三娘子對皇帝說大雪之后不缺糧食,因為四處都是凍斃的牲畜,人還活不了的時候,牲畜只能依靠夏秋堆積的脂肪和一些些草料過冬。
餓,是人和馬的共同感受。
草原上過了一個嚴冬,再俊俏的馬匹,都會和人一樣消瘦,終于挺過了嚴寒,又迎來了戰禍,這對所有人而言都是個不幸的消息。
墩臺遠侯的身影越來越遠,隸屬于板升怯薛軍的草原人,終于放緩了腳步,停止了追逐。
戰爭因為皇帝的圣旨而開啟,而第一次接觸,就是情報戰,大明的墩臺遠侯和北虜的斥候,在草原上展開了廝殺和爭奪,朱翊鈞在沒有接觸兵務之前,一直以為,大明和俺答汗搜集對方的信息,都是由過往的商隊探聽,情報戰在這個年代,并不成熟。
但朱翊鈞錯了,大明的墩臺遠侯深入虜營,有著極其完善的組織架構和上下溝通的渠道,而草原也不遑多讓,許多投奔北虜的漢兒,借著探親、買賣、同鄉等等名義,深入了大明,搜尋著一切可以得到的消息,而且讓朱翊鈞非常意外的是,胡虜往往對大明的情報非常了解,因為有中國某人為他們傳遞消息。
朱翊鈞詢問了張居正、戚繼光后,才清楚的知道,這個中國某人,可不是窮民苦力,最少也是名門望族,甚至是位高權重,只有這樣得到的消息才足夠的準確和及時。
這是不可避免發生的事兒,某些情況下,朱翊鈞接見三娘子、王崇古和北虜談生意、鴻臚寺卿陳學會的妾室是三娘子的妹妹如此種種,都算是中國某人。
間諜竟是朕自己。
這種正常往來都無可厚非,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打仗的時候,溝通仍然是很有必要的。
但從張居正口中得知,俺答汗在前些年,連大明京營額員、武庫軍備、邊方調動、長城防務的情報,都一清二楚,那才是要命的事兒。
所以,王崇古在大明對北虜征戰之事上,不能表態,支持和不支持,都只能沉默的配合陛下行動,因為王崇古也不清楚,晉黨里面,是不是有這樣的人存在,為了錢、為了利、甚至蠢到為了女人、為了所謂的政治主張,向外傳遞消息。
王崇古無論怎么表態,都有可能形成回旋鏢引來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