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唐龍當年就有感江西地方的許多問題,在江西地方試行過一段時間的均田役之法。
隨著道爺住進了西苑不理朝政,嘉靖初年的新政成果全都被清算,那一次的均田役便成了曇花一現。
王崇古在奏疏里說
臣無元輔之能,更無總憲之正,竊為刑堂主事碌碌尸位,愧為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述度德量力之心,減尸位素餐之咎,查舊案以聞前人之智,愚人千慮靈光乍現有所得,臣惟恐輔弼失算,亦如聽民怨載道哭聲謖謖,驚慮忐忑,臣聞芻蕘草野皆得獻于君,臣待罪大官竊守職事,不能匡正萬一,愧死無地,故宵蟲哀奏,以期圣上明鑒。
臣謹奏,伏惟陛下臨御登極以來,廢寢忘餐以夜繼朝大類太祖,堅毅勇武不避寒暑大類成祖,及民之美德被庶民大類仁宗,行仁為達親親之誼大類孝宗,英斷夙成智大多略大類世宗,大臣聞君明則附,力除一切弊政,天下翕然,政如通衢,陛下常嘉言良納三思下章諸部,凡涉國事皆慎,大道之行惟賞罰明、仁行達,自古可稱明君英主者莫過于弘毅二字,幸有列祖之庇,大圣人出,則天下明。
這段大概的意思就是王崇古從嘉靖年間的舊案里找到了唐龍做了均田役之事,覺得有用,所以上諫,而后就是車轱轆的馬屁。
唐龍的奏疏嘉靖年間
朱翊鈞覺得是馬屁,輔臣們倒不這么認為,張居正、王國光等人在浮票上也是這么寫的。
張居正不認為這一句大圣人的評價,有過分的地方。
陛下登基之后的作為有目共睹,王崇古這些話里,有一句是假的嗎奏疏不過夜、聞雞起舞不避寒暑習武、每日操閱軍馬,一個月只有二十四日休沐一日也從來沒有斷絕,支持清丈還田還大力開海,對弟弟極好,萬國美人和祥瑞模型,朱翊镠都有一份,還有皇叔朱載堉在朝,狂士口不擇言,陛下從不怪罪。
也就是這一段,被大明各大雜報的筆正們口誅筆伐,說王崇古這個奸臣果然是奸臣陛下才十九歲,就開始妖言蠱惑陛下了
讀書人罵人,真的非常難聽,以致于素來以奸臣之家標榜的王謙,都為父親鳴不平。
也不怪讀書人這么罵王崇古,實在是王崇古身份地位超然,這么一本奏疏實在是把事情說的再明白不過了,明白到讓人害怕的地步。
王崇古在奏疏中說今天大明天下,名門望族鐘鳴鼎食之家,兼并天下,每到朝廷造冊的時候,就會行賄,減少田畝的登記在魚鱗冊上,這叫飛灑,即便是考成法之下的大明亦是如此。
除了減少田畝登記外,最大的問題,便是隱丁,王崇古稱之為活灑。
有的是暗藏逃絕子戶,這是死寄;有的是分家卻不落戶口,這叫詭寄;有的明明有胳膊有腿卻落成了畸零戶,這叫畸寄;有的功名在身,卻孑然一身,父母兄弟妻子都沒有,這叫不歸;有官身之家居然僅有自己一個壯丁,實在是不好糊弄就過繼一個義子,這叫包納;進士舉人捏造自家傭奴,明明上百人,在冊卻只有一奴仆,這叫捏作;
可是有的百姓之家,明明已經幾近于破滅的地步,可在冊卻是整整齊齊的一家人,這叫空影;明明已經絕望到了墾荒都不得的百姓,家中卻有良田數頃,這叫浮末。
這種隱丁的手法,最大的問題就是導致了朝廷每年的賦稅無法征收,大戶所欠,衙役只能逼迫小民賠償。
小民賠不起,就只能逃亡,那縣衙就只能讓里正填補這個窟窿,里正賠不起,也只能逃亡;最后就是落在了糧長的身上,每到誰家被指派為了糧長,家里人甚至出殯一樣的哀嚎,大小對泣親戚相吊,寧愿去充軍也不愿意當糧長。
這還是糧長,那小民又當如何呢恐怕連哭喪的機會都沒有了。
所以王崇古才會說亦如聽民怨載道哭聲謖謖,驚慮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