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的小步快走,步步為營,引起了大明科道言官的批評,這群傳統的保守派,現在認為戚帥太過于保守了。
一個現在征戰在外的大將軍,帶領著京營恢復了北平行都司、河套統治的大將軍,一個必以堂堂平野短刃相接,虜于是不支而后心服膽裂的大將軍,居然被批評保守,這也算是大明當下困局的一種體現。
大明缺少金銀銅鐵煤,現在綏遠的開拓,讓大明保守派們變得比激進派還要激進了。
很早之前,張居正在討論白銀的時候,就提到過白銀完全依賴他國的危害,一旦海外白銀不再流入,會引發大量的問題,而現在,陸地上,在大明觸手可及的地方,臥馬崗出現了在所有人的視野之下,相比較海外流入,陸上白銀開采,似乎更讓人安心。
保守派們認為朝廷應該立刻制定計劃攻伐漠北。
“路一步一步走,飯一口一口吃,撐死他們得了。”朱翊鈞略顯無奈的揉了揉眉心,這些個儒學士們,總是在兩個極端不停的來回跳動,修路、探礦、開礦都是需要時間,戚繼光的保守只是為了穩妥,一味求快,反而根基虛浮,就像習武不站樁,站都站不穩,遑論打斗。
朱翊鈞承認,自己的確不如張居正有耐心,張居正總是不厭其煩的解釋著他為何要那么做,對皇帝解釋,對朝臣解釋,對外官解釋,意圖說服所有人,即便是結果不盡如人意。
朱翊鈞沒有張居正那么的耐心。
一場秋雨一場寒,清晨起來時,天空灰蒙蒙的,一場秋雨,不期而至,淋濕了街道,京師經過秋雨的洗禮,變得清晰了幾分,終日彌漫的煤煙終于在秋雨的洗刷下,變得通透了一些,明公的車駕停在了左順門,一位位明公,走進了文華殿的偏殿,等待著廷議。
汪道昆的面色凝重,看著王國光和張學顏面色不善,用力的甩了甩袖子說道“大司徒和少司徒,真是好生的算計,借著面奏利得稅的機會,又在鼓噪鈔法了,居然說服了陛下。”
“海外海外”張學顏往前走了一步,大聲的爭辯道。
汪道昆看著張學顏,顯得格外生氣的說道“少司徒海外說得好聽,投機客是什么都能投機,你猜他們拿到了萬歷寶鈔之后,是會送往海外,還是前往鄉下朝廷剛剛立起來那點威信,立刻威嚴掃地”
鈔法和錢法之爭,就是工部和戶部之間的矛盾,現在這個矛盾更加明顯了。
在汪道昆看來,王國光和張學顏的做法,就是違背了當初定好的規矩,說好的大事須經廷議,結果戶部的部議,繞過了內閣,直接送到了皇帝的面前。
張居正和王崇古都是一言不發,顯然,他們對鈔法是極為不認同的。
萬士和眉頭緊蹙的說道“大明腹地這寶鈔,還是不要有的好。”
除了戶部一直在張羅這件事外,大明內外,對鈔法,都不是非常認可,這會喚起他們過去痛苦的回憶。
在萬歷三年之前,大明百官的俸祿一律折鈔七成,就是實發三成,那是朝廷財用大虧之后不得不為,這種折俸,從永樂年間就開始了,成祖文皇帝朱棣曾經用胡椒充當俸祿。
永樂六年起官船官貿,香料開始涌入大明,開始時,胡椒價格還算昂貴,可是官船官貿多次之后,胡椒的價格一落千丈,可成祖文皇帝還是按當初折價,這完全是強買強賣。
萬歷三年之后,大明終于開始了實俸,而實俸,也是反腐的開端,朝廷每三年進行一次定俸,而且發的是兵仗局壓印的銀幣,海瑞開始反腐之后,再說不得不貪,官不聊生,那就完全沒有根據了。
不得不貪官不聊生本就是胡話,在大明折鈔這一百七十年時間里,只有少數官員能夠維持兩袖清風的清廉,大部分官員,上下兩個口,都沒餓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