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保用力甩了一下拂塵,吊著嗓子大聲的喊道“起駕。”
吏部追贈太子太保,禮部擬定了謚號襄敏,歷兵間三十余年,計首功二萬一千五百有奇,為國之干城,加賜岳陽伯,從厚治葬有儀,葬西山陵寢,與漳平侯俞大猷同列。
朱翊鈞下旨輟朝三日,以示悼念,大年初六,朱翊鈞再次下旨輟朝兩日。
張居正略顯無奈,雖然陛下平素里總是表現出一副冷酷無情政治機器的模樣,但其實張居正太了解自己的弟子了,陛下就是個至情至性之人,只不過作為君上,不得不變成那副冷漠無情的模樣,張居正提醒過陛下很多次,生老病死人生常態,陛下十歲登基,這一生會送走很多很多人。
但是張居正也毫無辦法。
朱翊鈞再次出現在所有人面前時,看似已經恢復了正常,帶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他很罕見的出現在了鰲山燈火,犒賞了表演打鐵花的藝人,告訴大明的臣民們,大明皇帝依舊很好。
在次日的清晨,朱翊鈞的車駕來到了文華殿一側,他蹬著自己的旱鴨子來的,這五天的時間,朱翊鈞的確從悲傷中振奮了過來,譚綸走的沒有遺憾,他入京后奔走主張的北平行都司開平衛到大寧衛,河套,都已經盡歸大明,甚至找好了兵部的堂上官,不耽誤國事的正常運作。
曾省吾除了有點過于保守和譚綸的極端激進不同之外,很好的完成了兵部的諸多工作。
人會死亡三次,肉體上的死亡、社會上的死亡、精神上的死亡。肉體上的死亡就是生命走到了盡頭,各器官向大腦做了最后一次停機的反饋之后,生活活動終止;社會上死亡則是一切和他關系的人都慢慢消失,社會關系徹底死亡只剩下了一座牌位,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承受香火。
精神的死亡,則是所有人忘記他的姓名,他在歷史上留下的痕跡,完全被覆蓋,再沒有人想起他的名字。
這也是以名長存,只要還有人記得,那就是長生不死,他的精神會一直被人們提起和傳唱。
譚綸的確走了,但他的精神仍在照耀著大明,繼續前進。
王崇古過去是沒什么機會,他之前就是個僭越臣子,所以,當皇帝伸出了手,遞給了他一把剪刀,一個配方,一個羊毛刷之后,王崇古把握住了機會,身后名對于活著的人而言,確實不重要,但死后,人人提及這個名字都恨的咬牙切齒,未免又過于慘淡了。
王崇古想要褒貶不一,至少不是惡評如潮。
馮保張羅著四個小黃門將陛下的龍椅抬到了月臺之上,這是升座,朱翊鈞拿著手里的還田疏,舊人已逝,該頭疼的問題還在頭疼。
是否要徹底土地改革,將張居正帶起來的清丈的土地運動,徹底的推進下去,廷臣們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一派張居正,一派王崇古,過年如同給大明按下了一個暫停鍵,但明公們暗中已經進行了多次的交鋒。
張居正仍然沒有說服王崇古,即便是他拿出了蒸汽機的迭代速度會超過所有人想象的論據來,依舊沒能把王崇古說服,官廠團造需要大量的、廉價的工匠,即便是中位數十銀每年的勞動報酬,并且子女可以在官辦學堂上學的待遇,工匠仍然是廉價的。
相比較官廠的恐怖盈利,工匠們的單價依舊極為廉價。
張居正的還田疏,安置的也是流氓,流氓,沒房沒地者稱流,無業游手好閑者稱氓,那些個佃戶傭奴,也是流氓,這是跟官廠團造搶人口。
大明丁口萬萬,但官廠團造法還是缺人,否則各大織造局怎么會大量使用織娘呢啟用女工會招致一些批評,但能緩解缺口。
廷議上,諸位明公選擇了避而不談,匯報了萬歷九年的工作進展,展望了萬歷十年的工作計劃,普查丁口、廢除賤籍,這兩件事是萬歷十年要推行下去的事兒,對于賤籍的廢除,大明進行了深入討論之后,決定從賣身契開始廢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