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寫第一卷階級論的目的是為了解釋自己的政策,讓政令獲得大明上下的認可和執行的共識。
而第二卷他是不主張公開刊印,大量發行,傳的哪里都是,第一卷對當下的大明而言,完全足夠,第一卷讓人們意識到階級的存在,和它的不正義性。
張居正反對還田疏,也是基于第一卷,但寫出第二卷分配之后,張居正其實也期盼著還田疏能夠推行。
工兵團營制度的逐漸完善,讓張居正逐漸意識到,或許還田疏真的可以推行,哪怕是能夠執行部分,也算是累積了底蘊。
而負責此事的王崇古,表現出了他的迫不及待,若非皇帝、太傅拉著,王崇古現在立刻馬上就要在全國推行工兵團營,來組建大明的廂軍,安置流民。
“王次輔,大明還需要一些時間,而且我們有充足的時間,當下大明超過八成的丁口,都是農戶,雖然商稅比例已經超過了五成,但商稅的八成都是來自于海外種植園、市舶司抽分、官廠團造,而不是來自于鄉野之間。”朱翊鈞勸王崇古冷靜,不是讓他自己降溫,而是說起了大明當下的情況。
朱翊鈞進一步說道“大明當下仍然以小農經濟為主,鐵犁牛耕、精耕細作,農耕和各家各戶的手工占據了九成的產出,剩下的才是手工工場產出,只占據了一成,小農經濟是以每一戶為單位,是零散的,而且是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有可能讓小門小戶化為烏有。”
“王次輔你說呢”
“臣欠考慮了。”王崇古逐漸冷靜下來,察覺到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工兵團營不是無所不能的,一如當初的軍屯衛所,所以,需要在實踐中再總結經驗。
迷信于某種主張、某個政策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所有問題,本身就是一種幻想和幼稚。
大明的工兵團營是有破壞性的,是一個矛盾統一體,他能夠生產,也能破壞,張居正擔心的天下大亂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它會一種蠻橫的姿態,破壞當下大明穩定的生產關系,這必然會產生陣痛,讓這個陣痛,盡量減少到大明上下,都可以承受的地步,這才是明公們必須要思考的問題。
“的確工兵團營的團造法,相比較小農,是更加集中的,規模更大的、產出流通性更強的生產方式,這對小農而言,是致命性的,臣忽略了工廠團造的矛盾統一體,只看到了它好的一面,也忽視了小農的脆弱。”王崇古由衷的說道,他意識到了現在就馬上推廣的可怕危害。
大明農戶是總丁口的八成,農戶男耕女織出產的貨物,在大規模集體營造面前,不值一提。
任何政令都是如此,步子邁的太大,都會出現巨大問題。
當下大明的小農經濟還是主體,如何在延續中漸變,才符合當下大明經濟形勢。
矛盾統一體,這個概念不復雜,大明存在廣泛的這樣的生產關系。
比如自耕農、佃農、雇農,他們多數掌握了少數的田畝或者沒有田畝,必須強人身依附于鄉賢縉紳,獲得田畝耕種,維系生存,過重的地租導致過低的勞動報酬,讓窮民苦力無法生存,而鄉賢縉紳本身沒有那么多的人丁去耕種,土地荒廢對于鄉賢縉紳而言也是浪費。
那么小農和地主就是為谷租而矛盾、且相互依存、并緊密聯系的矛盾統一體。
比如,城里的老爺們雇傭短工和長工,工錢就是矛盾,但彼此相互依存就是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