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刳院那本奏疏的內容包括了四個方面,天擇論、人擇論、優勝論和劣汰論。
優勝論,就是優秀的會勝出,佐證華夷之辨,而劣汰論則是愚笨力弱之輩絕嗣。
這四個論斷,朱翊鈞只取了前兩個,而后兩個朱翊鈞選擇了封禁,因為優勝論加劣汰論,再加上自由派中的完全自由派,就是大明勢要豪右向下朘剝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大明的百姓,是最勤奮、最吃苦耐勞的良善之人了,只要有塊地,他們就能找到自己生存之道,但往往就是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
所以,任何有可能鼓噪朘剝天經地義的理論,朱翊鈞都會選擇封禁,哪怕事實的確如此。
而且后面這兩種論點,此時此刻的煽動力實在是太強了,要是搞出番膏這類的洗漱用品,那就是徹底失控的體現了。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只是一種修辭手法,不是寫實。
民為邦本,本固邦寧,這就是大明萬歷維新的最高綱領。
徐渭之所以要上奏朝廷索要寶鈔,是抱著一個極為陰損的想法,那就是用寶鈔的劣幣驅逐良幣,這種做法是極為陰損的,倭國的大名們一定會用織田信長發行的貨幣,兌換成為寶鈔,而后繼續向下朘剝。
當金屬貨幣中,摻雜了其他金屬后,市場上就有兩種貨幣,一種是原先不含雜質的貨幣,另一種是被加入其他金屬的貨幣。
即便是他們的面值相等,即便是法律賦予了兩種貨幣的價值相等,但人們是可以辨別的,那么儲蓄、保留不含雜質的貨幣良幣,將含有雜質的貨幣劣幣拿去交易和流通,所以市面上的良幣一定會減少流通,在市場上只有劣幣流通。
這就是劣幣驅逐良幣。
這種認知,其實早在漢朝時候就出現了。
漢武帝大規模鑄造五銖錢之前,漢文帝五年四月,垂拱而治的漢文帝,廢除盜鑄錢令,允許私鑄錢幣,朝廷徹底放棄了鑄幣權,中原的金屬貨幣的鑄造,處于絕對自由競爭的年代,而那時候各諸侯國都可以鑄幣,七國之亂,就是貨幣的不統一和鑄幣權分散造成的局面。
吳王劉濞和大夫鄧通的錢遍布天下,最終釀成了七國之亂。
漢武帝收回鑄幣權,使用了鐵血手腕,從赤側五銖,到上林三官五銖,再到徹底恢復盜鑄錢者斬的禁令,漢武帝用了很久很久的時間。
大明的壓印銀幣和萬歷通寶,有沒有這種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發生自然也是存在的,萬歷通寶的數量實在是太少了,鑄造出來,任民間赤銅兌換后,很少會流通于世面之上。
在松江學派看來,解決劣幣驅逐良幣的唯一辦法,就是自由鑄幣,朝廷完全開放鑄幣權,允許所有人鑄造貨幣,在完全自由競爭的鑄幣環境下,口碑欠佳的鑄幣沒有人接受,就慢慢地消失了;而口碑良好的錢幣接受的人多,會成為競爭的勝利者。
從邏輯上看似乎行得通。
但林輔成后來逐漸放棄了這種主張,因為大明貧銀少銅,自由鑄幣的結果只會讓銅的價格上升到一個可怕的高度,而百姓們用的錢,會成為一點銅沒有的薄鐵錢,林輔成發現,在沒有任何限制的自由之下,錢貴金屬只會像水一樣流向不缺錢的地方,堆積起來。
林輔成很快換了一種主張,貧銀少銅的現狀,朝廷就應該完全壟斷鑄幣權,私鑄者斬。
這個邏輯也是自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