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風正好,九折橋的樸樹吐了新芽,池邊的番薯已經頗為繁茂,朱翊鈞和張居正在文昌閣里,討論著國朝機要之事,皇長子朱常治追著熊廷弼玩,熊廷弼那是心驚膽戰,這皇長子最喜歡水邊,尤其是喜歡讓熊廷弼射無尾箭打魚,每打到一條,朱常治都歡呼雀躍。
朝廷清丈是第一次給條件,如果選擇與國同行,那么遮奢戶仍然可以保留地籍,生產資料還是他們的,江西地面的遮奢戶選擇了隱匿;平價購入,是第二次,朝廷給條件,這已經是非常仁義了,如果江西地面的遮奢戶還是給臉不要臉,那朱翊鈞就要直接抄沒了。
朱翊鈞伸了個懶腰,即便是海瑞拿這些清流也沒有太好的辦法,送這些外室的勢要豪右們,并沒有在贈送的時候,提出明確的要求,主要就是為了結一個善緣,而后潛移默化的影響科臣,你說是官紳勾結,但人家沒有發生權錢交換,只是贈送。
“既然無事,王府丞這為何還不走”張元功疑惑的問道。
“對于國朝而言,老庫存銀就是信心最直觀的體現,只要老庫存銀還在,所有人都會對國朝有信心,去年向民間借了一千萬銀,沒有人認為朝廷無法兌現,因為老庫就存著七百萬銀。”
“但凡是有點心氣的,不是在做監當官,就是在地方為官一方,這里聚嘯的不過是群賤儒,無膽鼠輩而已。”順天府丞王一鶚笑著說道,一班衙役,十幾個校尉,就把群情激奮、吵著鬧著要找林輔成要說法的士大夫給威懾了。
“不存在”張居正眉頭一皺,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思考之中,這種問題是不能依靠看不見的大手去調節,因為根本調解不了。
新政根本沒有盡頭,也沒有對岸,大約一生都要在路上。
街上全都是看熱鬧的人,議論紛紛,逍遙逸聞被士林廣泛反對,根本就是皇帝的走狗,也好意思說自己是自由派自由派有當皇帝走狗的嗎自由派應該是向官僚、專制公開挑戰的旗手,這是當初林輔成入京時,所有士林對林輔成的期許。
萬歷十年六月張居正病逝,萬歷十年八月王國光被打為了晉黨叛徒,過兩個月,王國光被罷黜為民。
“謝府丞護我周全。”林輔成俯首感謝王一鶚的回護,其實完全可以打完了再抓人,這樣順天府也能完成點考成和指標,但王一鶚沒那么干。
“陛下圣明。”張居正由衷的說道,他要說的正是松江府普查丁口之事,申時行普查丁口是超額完成任務,算是給天下巡撫、布政使打了個樣兒,如何普查,普查到何種地步,都有了模版。
五個外室,七個兒女,這是一個七品監察御史能養得起的嗎俸祿顯然是養不起的,但大明官吏有太多的辦法,將權力變現了,而且這五個外室,甚至都不用他去養活,自然有人幫忙,活躍在京師的掮客們,總是能精準的把握需求。
“陛下所言甚有道理。”張居正思考了片刻,還是選擇了認同陛下的想法,人口上限這個事,張居正認真盤算后,在當下開拓的大背景下,的確是個不存在的問題。
朱翊鈞思索了一番說道“這是個不存在的問題,因為當前階段的過剩人丁,在下個階段就會成為必要人丁,而且最重要的是,即便是沒有發展到下一個階段,我們還可以通過開拓去解決這一問題。”
一群遠不如前輩勇敢的慫貨,這就是張元功對現在讀書人的評價。
張居正對這個問題避而不談,岔開了話題“王次輔最近日子清靜了許多,倒是沒人鬧著讓王次輔致仕回籍了。”
老庫存銀這是大明的老本,萬歷三年起開始存銀,到萬歷十年,老庫一共存了七百二十萬銀幣,這是能不動就不動的戰略儲備金。
林輔成半抬著頭,眉頭一挑,恥笑一聲問道“來者何人”
內帑拆借給國帑的錢,朱翊鈞不打算要利息,君國一體到現在都沒有拆開過,也沒法拆開,這是左手倒右手,戶部這些日子勒著褲腰帶過日子,很多事想做不能做,這次又要平價購田,第一年只有六十萬兩銀子,但戶部就得動老庫存銀了。召佃租田后,就可以收支平衡了。
這就是朱翊鈞為何駁斥張居正的想法是不存在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