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下去看看。”海瑞終于忍不住走到了皇帝面前,俯首說道。
大明皇帝朱翊鈞一直正襟危坐,他看起來面色平靜,甚至帶著笑容,但雙手緊握著龍椅的把手,還是暴露了他的內心并不平靜。
“你為什么要去天牢里看徐階”王崇古面色嚴肅的問道。
按照禮部的議定的典禮,這次的廢除賤籍之事,其實不是大祀,不必身穿十二章袞服,十二冕旒,但朱翊鈞依舊把自己的十二章袞服拿了出來。
“宣旨吧。”朱翊鈞揮了揮手,示意馮保宣旨。
姚長興將賣身契撕成兩半,扔進了垃圾桶里。
對于王崇古而言,如果開海投資的分紅能少點就更美了。他能賺錢,兒子也能賺錢,真的是花的沒有賺得多,得虧在陛下這里的斬殺線也提高了一大截。
反倒是勢要豪右們總是下意識的往銳卒身邊靠,生怕銳卒一個不小心失察,血濺五步。
姚長興是勢要豪右里,為數不多有點良心那種,在他家干活,只要不是作奸犯科,都給口飽飯吃,也算是好聚好散了。
朱翊鈞露出了標志性的笑容說道“坐下說話,坐下說話,這廢除賤籍,出力不討好,咱們京堂勢要豪右指揮他們的筆桿子,罵王府丞是酷吏呢嘿,就該讓窮民苦力們在北土城給他們都打殺了,就沒這種怨言了。”
這對勢要豪右而言,或許會成為一個有力的證明,即便是離開了勢要豪右,窮民苦力也能活的很好。
“臣惶恐。”王一鶚猛地站了起來,就要請罪,這起猛了,身子一軟又坐在了凳子上。
王一鶚用政績證明了自己忠君體國,但因為他是徐階的學生,就直接全面否定王一鶚這個人,這多少有點一桿子打翻一船人的意思,要是嚴格的論,張居正也是徐階的學生,雖然不是座師。
正三品以上官員,都可以在八辟中,議這三樣來降低懲罰,八辟寬宥,就是刑不上大夫的由來。
“陛下既然圣意已決,那臣只能說,希望王一鶚能夠不辜負陛下圣恩。”張居正思索了片刻,最終不再勸諫,他稍加思忖后說道“若是王一鶚有悖逆之舉,不能議賢、議功、議勤寬宥。”
嘉靖三十八年,給事中羅嘉賓等人彈劾戚繼光通番,若非張居正鼎力回護,甚至沒有任何避諱的闖到了西苑,再加上戚繼光攻破了岑港的捷報傳入京師,恐怕戚繼光在那時候就已經身敗名裂,甚至有可能問斬。
王一鶚入殿接過了印綬,放在一旁,鄭重的五拜三叩首,大聲的說道“臣叩謝皇恩,必不負陛下圣恩。”
他們至暗的人生終于有了那么一絲絲極其微弱的光明。
能坐在五鳳樓上的都是三品及以上,其他人就只能站著,而海瑞是正二品的左都御史,他是站著的,他靠在城墻邊上,用力的向下張望著,面色通紅
朱翊鈞在次日廷議上,欽點了王一鶚前往山東,而朝堂之上,多數朝臣則是比較反對,因為王一鶚的座師是徐階。
他在嘉靖年間罵道爺焚修,在隆慶年間罵先帝奢靡,在萬歷年間,他真的挑不出皇帝一點點問題來,如果硬要說,那就是過于樸素,不夠勞逸結合。
朱翊鈞認為這是很有意義的一件事,新政開始全面惠及窮民苦力的明確信號。
“王巡撫,我有個一個疑惑。”王崇古忽然開口問道。
“陛下,他是徐階的門下,徐階曾說門人四百人,唯獨王一鶚是國家的棟梁”張居正再次強調了王一鶚的身份,徐階門下,而且是死黨。
萬歷十年四月十日,天朗氣清,因為風向的關系,西山的煤煙吹不到京師,北大營外的天空碧藍如洗,大明皇帝的車駕,在先導車的引領下,從德勝門緩緩步出,旌旗在烈烈風中卷動,號角聲此起彼伏,龐大的儀仗緩緩的停在了北土城外的校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