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俯首說道“交給臣來做就是,這事其實非常簡單,沒那么復雜,奴仆們操戈索契,求得不過是身契罷了。”
操戈索契,可是武裝斗爭,稍有不慎就是天崩地裂,民亂的傳遞極快,很容易引起周圍州縣響應,已經有七家鄉賢縉紳不肯交出賣身契,被破門滅戶了,這種無序的運動,會速度的擴張開來,干柴碰到了烈火,一點就著,操戈索契的奴仆們,就是干柴,破門滅戶就是火苗。
沒有人了。
張居正離開了通和宮御書房后,真的是擦了一把冷汗,又一次成功封印了怪物的他,慶幸之余,略微有些擔憂,他走后,誰來封印呢
“先生的話朕是認可部分的,不認可先生對申時行的批評,他沒做錯。”
張居正也不是在危言聳聽,眼下操戈索契,矛盾激化到最劇烈的地方,就只有蘇州府,其他多地則是踞坐索契,就是奴仆們聽聞松江府廢了身契之事,立刻就不干活了,聚集在一起,坐在地上,等待結果。
戚繼光回京了,些許的雜音伴隨著大軍回巢變得安靜了起來,大明皇帝的一道圣旨,突然由通和宮傳至了文淵閣,文淵閣輔臣前往了通和宮御書房和皇帝陛下商議之后,將圣旨下章六部,開始執行。
這本雜報是激化矛盾的核心,根本不是張居正認為的松江府廢除賤奴籍,刺激了蘇州奴仆。
而官廠團造成為工匠,工兵團營成為工兵,已經是江南地區奴仆最后的希望了。
江南奴變,在南衙十四府、浙江、湖廣、江西等多地爆發了操戈索契,就是拿起武器索要身契的奴變。
成為工兵團營的工兵,在奴仆們的眼里,就是成為陛下的家奴,區別在于,天子家奴能吃飽飯。
即便如此,已經有足夠的誘惑力了。
僅僅嘉定地區就有七萬之眾,他們聚嘯山林、水寨,扯出了鏟主仆、貴賤、貧富而平之的大旗來,橫掃昆山、太倉、嘉定一帶,若是不肯交出地契,下場可想而知。
張居正表示,這件事陛下歇著,他來擺平,要是讓陛下出手,恐怕就擺不平了。
這是贖買這分明就是明搶一兩銀子買一畝田,大明皇帝為何不明火執仗的明搶
朱翊鈞也沒有進一步激化矛盾的打算了,他手里的力量還不夠強大,等到工兵團營哪里都是的那一天,朱翊鈞倒是要看看,誰還敢挾民自重。
這個執行會非常的困難,所以這個圣旨的重點,還是在勸農桑,就是鼓勵地主、鄉賢縉紳,不要讓自己手里的土地長期荒廢,少收點地租,佃戶們就愿意耕種了,如果地主、鄉賢縉紳不肯,那就抄沒,設為官田,召佃租田。
皇帝在緩慢而堅定不移的推動著還田的進行,通過各種各樣的方法方式進行。
“不是,他們這是準備搶陛下的錢”李樂立刻就有點繃不住了,指著雜報說道“他們搶誰不好,搶陛下的這都是陛下省吃儉用省下來的錢,大筆投入后的成果啊,他們想吃就能吃的”
“陛下,興百姓苦,亡百姓更苦,亂世人不如太平犬,若是民亂四起,則生民凋零哀怨。”張居正鄭重的勸諫道“真的借助民亂之力,而不是工兵團營、官廠團造法,受害最大的反而是百姓。”
朱翊鈞見張居正越說越激動,趕忙坐直了身子,笑的陽光燦爛,溫和的說道“先生莫急,莫急,先生所言甚有理,依先生所言便是。”
“大帆船在六月初一到松江港了,泰西諸多使者,對嘉定奴變紛紛表示驚詫,詢問是否會影響到大帆船海貿。”申時行說起了另外一件事,這事丟人丟到泰西去了。
青史留芳的誘惑,沒有讀書人能夠免俗。
如果說道爺絕望之后,是躲在西苑里玄修,擺爛,那么陛下絕望之后,一定會化身為不可名狀的怪物,激化最根本的矛盾,以星星之火掀起燎原之勢,把整個世界燒的一干二凈,推倒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