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還真的把萬士和注解的內容都看完了,所以和人坐而論道的時候,朱翊鈞背后有整個禮部作為彈藥庫,彈藥極為的充足。
“這是一個很值得探討的問題了,我們如何保證這個民選官我們百姓要選的人,表里如一,他的所有的成就都是他本人的,他的名望、他的善舉、他的種種行為,不是一場從小就開始精心設計過的表演呢?”
“那四季輔官,王本、杜佑、龔敩等人,還有太祖高皇帝支持呢,不還是大敗虧輸?”朱翊鈞兩手一攤,看著李贄無奈的說道。
對付狂夫朱翊鈞很有經驗,誰還不是個狂夫啊?當年皇叔朱載堉可比李贄狂多了,扯道爺大嘴巴子扯了十五年,鄭王世子在王府外草廬住著,到底扯誰的嘴巴子不言而喻。
“那么回到伱的觀點本身。”朱翊鈞看著李贄,有些不解的問道:“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窮民苦力不參與到了國朝政令的制定,手里攥著權力的人,不需要對窮民苦力解釋,那么問題來了,你所說的代表,代表窮民苦力在朝中爭斗的人,應該如何保證他們不會背叛窮民苦力呢?”
這么多年,這么多事,朱翊鈞從自己的腦海里稍微檢索了下,就找到了案例,李開藻真的是李開藻嗎?李開藻在外的名聲,都是用李開芳的成就打造出來的。
“只有窮民苦力沒有任何人代表他們的利益,在朝堂上撕扯,這也是整個兼并,生產資料集中的根本原因,沒人在乎他們的死活,所以他們就成了代價本身。”
“我們從階級論的角度去看待這個問題,從庶民提拔為了四輔官后,他們就已經實現了階級的躍遷,從都窮民苦力躍遷到了官選官的階級,這個時候,他們的階級變了,自然立場也會改變。”
讀書人那個彎彎腸子,這些個庶民出身的輔官,實在是無力招架。
“咱聽大將軍說,從來沒什么兩難自解,萬物萬事都是抉擇之間,那些看起來最完美的政令,反而是最危險的,比有魄力的政令,還要危險。”
黃公子收起了手中的折扇,繼續問道:“李贄啊,還是這個耗子給貓系鈴鐺的問題,我們回到最初的問題,沒有利益代表則不納稅這個事上,你這個代表是窮民苦力嗎?”
“所以,窮民苦力應該參與到朝廷的政令制定過程中,應該問問他們的意見!”李贄的思路是非常活躍的,他立刻換了個方向,朝中應該有窮民苦力的代表,窮民苦力是很好分辨的,勞動會在身體上留下痕跡。
“好,我們現在拋開事實不談。”朱翊鈞終于拿出了賤儒的不二法門,拋開事實不談,如果談事實的話,這個話題就談不下去了。
“這,黃公子所言的問題,的確是個不可忽視的問題,我還沒想到。”李贄十分明確的承認了自己的不足,沒想到就是沒想到,跟賤儒一樣嘴硬,實在是沒必要。
“讓更多的人的讀書,通過科舉走進仕途,在考成法相對公平的競爭環境下,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個臺階,逐漸走到決策層,這當然不是最完美的解法,但也算是實踐之中算是比較可靠的辦法了,你覺得呢?”
“這里面有個悖論,這個輔官,如果他不是窮民苦力,他如何代表窮民苦力呢?如果他是窮民苦力,又如何讓更多的人知道他呢?沒有人知道,怎么獲得支持?你說的民選,最后選出來的輔官,不還是鄉賢縉紳、勢要豪右,或者說他們的狗腿子嗎?”
也不是朱翊鈞顯擺自己文化素養高,讀的史料多,這都是萬士和讀史整理后的札記,呈送到了宮里,萬士和當初因為不讀史被罵的老慘了,現在是手不釋卷,他自己讀,讀完了也給陛下送去一份,主要目的是為了表達自己的知錯就改,有恭順之心。
“比如這位王公子的父親,王崇古就主辦了三級學堂,督辦了皇家理工學院的修建,現在正在建第二期,第三期的規劃已經做好了,這也是一種解法。”
這非常的矛盾,但是已經是李贄在當下這個時代,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解法了,尋求皇帝的鼎力支持,來實現政治主張,一個自由派主張由皇帝來完成自由政令,這略顯有些滑稽了。
“我們拋開庶民出身的輔官斗不過科舉進士出身的文官,拋開他們自己階級躍遷帶來的心理變化以及利益背叛,我們就討論一個問題,這個輔官代表的問題。”
巴依老爺家的驢看了朱翊鈞的勤勉都要豎起大拇指,說:論上磨,還是你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