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回到了宮里,李贄的個人履歷已經擺在了朱翊鈞的御案之前,李贄在入京前的寫的所有文章也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李贄已經不年輕了,嘉靖六年出生,現年已經五十六歲了,也就比張居正小兩歲而已,五十六歲的他是一個山人,而張居正在十一年前,四十七歲的時候,就已經是帝國首輔了。
李贄和張居正都是大明的讀書人,他們都走進了科舉這個舞臺,李贄在二十二歲才成為秀才,二十六歲成為了舉人,但李贄沒有考中進士,和海瑞一樣成為了一名教諭,李贄任教諭那年是嘉靖三十六年,到萬歷九年,在云南姚安知府的位置上致仕。
“先做官,后做和尚,也沒什么稀奇的。”朱翊鈞看著李贄的生平,發現相比較海瑞抬著棺材上諫的骨鯁,張居正以丞相攝政試圖挽天傾相比,李贄為官的政績,并不突出,不是不突出,是籍籍無名之輩,幾年考評都算不上太好。
站在朱翊鈞皇帝的立場上去看,李贄沒能在官場上卷上來。
從云南姚安知府致仕之后,李贄住在耿定向的弟弟耿定理家中,耿定向非常不喜歡李贄的離經叛道,所以在耿定理病重后,李贄搬到了麻城,而后回到了泉州,再從泉州來到了京師。
京師聚談之風極盛,李贄入京聚談也是為了自己的主張,屬于他李贄的自由論。
在十二歲的時候,李贄就開始批評孔子了,或者說李贄從來就是那種不怎么愿意被規矩束縛的人。
他這種人在官場上不討喜,因為官場是個規矩大于天的地方,不守規矩只能閉門自若的李贄仕途自然不順。
“老農老圃論。”朱翊鈞看到了李贄十二歲時候評價孔子的話。
老農老圃,出自《論語·子路》。
孔子的弟子樊遲請學種地,孔子說:我不如老農;樊遲再請學如何種菜,孔子說:我不如菜農;
等到樊遲離開后,孔子對弟子們說:小人哉,樊須也!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樊遲小人,上位者好禮,則沒有百姓敢不恭敬,上好道義,則沒有百姓敢不服從;上好成行,則沒有百姓敢不誠實,只要用禮義信,那么四方百姓就會背著襁褓里的孩子來投奔,哪里需要用到種地的呢?
這和孟子用分工駁斥農學的道理是殊途同歸的,儒家追求的大同世界是個等級森嚴的世界,各自做好各自的事兒。
‘賢者與民并耕’是農學許行的主張,而孟子用分工駁斥了許行。
在孔孟之道中,禮大于一切,那么皇帝每年春天的時候,在祭祀春神的時候,推一下犁,意思意思就行了,表示一種共同參與的態度即可。
朱翊鈞親事農桑是非常離經叛道的行為,當初沒鬧出亂子來,是大家都覺得十歲的孩子在胡鬧罷了,當時滿朝士大夫就找不出一個會種地的,還是張居正撈到了一個在京師活動的徐貞明,送到了皇帝面前。
但十年后的今天,大明番薯育苗的火室已經遍布了大江南北,番薯這種救荒的糧食,得到了廣泛的種植,與此同時,各種來自泰西的牧草也種滿了整個綏遠,甘蔗、橡膠樹、棕櫚種滿了這個南洋的種植園。
某種程度上來說,朱翊鈞的行為非常契合李贄的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