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倭國有這么一個詞,從來沒有在往來長崎總督府的大名口中提到過,叫做;‘穢多非人’。
穢多非人,字面意思就污穢太多已經不是人了,是一種不可接觸、不可討論的人群,這就是倭國的賤民。
此時的倭國是一個等級分明的社會,和大明以生產資料去區分階級不同,等級和階級是有差別的,等級是涇渭分明的,是不會流動的,是森嚴而且極其穩固的,是以身份、姓氏去區分的。
倭國的第一等人是貴族,包括了京都的天皇、朝廷的公卿以及各令制國的分封大名,他們都是貴族;第二等是武士和僧侶,也就是各大名的家臣,還有廟里的和尚;第三等人是農工商,在倭國被叫做百姓、諸賤人、商賈人。
第四等就是穢多非人。
穢多非人,這個賤民的等級,主要是操持大家都瞧不起的賤業,比如從事屠宰、皮革、殯葬、掏糞、乞丐、妓女、雜耍,還有就是麻風病患者。
賤民是無法進行正常生活的,比如在雨天在街道行走不得打傘,出行要用布遮住口鼻以免噴出穢氣、從事打掃掏糞必須要倒退著前行、不得留下腳印、不能與良民通婚。
非人,這個詞來自于法華經,曰:天龍八部、人與非人,皆遙見彼龍女成佛。
在法華經里,將世界的種種,區分為了三類,也就是神、人和非人,而倭國人把操持賤業的這些倭人稱之為穢多非人。
這和大明完全不同,大明的百藝算是個工作,比如隆慶年間,那些打鐵花的藝人甚至可以在鰲山燈火上為陛下表演,進而獲得豐厚的封賞。
大明皇帝朱翊鈞為了避免賞賜,躲在文華樓上用千里鏡窺視。
哪怕是掏糞,普遍認為是個生意,糞道主,那更是得家大業大,城里最大的勢要豪右才能把持的生意,兩宋的時候,天底下最大的糞霸,是大宋的宋高宗。
王府里的長史、宮婢、伶人這些對王爺們也不是那么的尊敬,代王甚至責問陛下,沿街乞討,也是祖宗成法嗎?把皇帝問的一愣一愣的。
“有點怪啊,別的也就算了,這屠夫怎么也成了穢多非人了?”徐渭看著手里的塘報,其他的他可以理解,比如這個殯葬,畢竟做死人生意,因為對死亡的恐懼避之不及也就算了,這屠夫也是非人那一類,實在是讓徐渭理解不能。
徐渭眉頭緊蹙的問道:“他們這么罵屠夫,難道不吃肉嗎?”
“是的,倭國尚素食,認為殺生造業。”孫克毅點頭說道,倭國這邊因為佛教的盛行,還真的不怎喜歡吃肉。
徐渭面色更加復雜的說道:“殺生造業,殺畜生是造孽,殺人就不是了?自應仁之亂至今已經一百二十年,戰國大名彼此征伐不休,殺了多少人呢?殺人就不造孽了?怪怪的。”
戰國大名,是倭國的甲斐國大名武田信玄所提出來的,他在嘉靖二十六年頒發《分國法》時候,首次提出了這個概念,而后立刻被所有人所接受。
“大明的火器要到了。”徐渭放下了塘報,站起身來,準備前往長崎港碼頭。
皇帝四月份朱批了一批清汰和猴版的火器來到了長崎總督府,這些猴版的火器,都是在制造過程中的殘次品,清汰則是用了很多年,已經不能再使用的鳥銃等物。
陳璘在倭國的平定倭患行動也宣告結束,在火器售賣之后,大明水師就會回到母港松江府,倭國剿倭,是因為三都澳私市大案掀起的平波凈海行動的延續,歷時一年兩個月的平波凈海,終于宣布階段性結束。
徐渭親自前往了碼頭接船,在震天的鑼鼓聲中,來自松江府的兩條五桅過洋船在駁船的牽引下,緩緩停靠在了港口的棧橋之上,無數的人涌現了大船,開始卸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