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凌部堂以前的確算是臣的人,但他到了廣州接替了殷正茂的差事后,就不能這么算了,臣已經無法庇佑他了。”張居正搖頭說道:“他在兩廣闖下了好殺人的名頭,這種人在官場上叫傷官人,不被官場所容。”
傷官是八字命理的一個概念,按照朱翊鈞的理解,就是大缺大德,凌云翼、殷正茂,張居正都保不住,他們只能托庇于陛下,一如戚繼光成為京營總兵官后,就完全聽調御前了。
所以,戚繼光、殷正茂、凌云翼,這些都是和張居正、萬士和一樣的帝黨。
“那凌部堂所請之事,先生以為如何?”朱翊鈞說起了均田役的事兒。
說誰的人,在官場這個贏家通吃零和博弈的地方,完全是個虛妄的事兒,背刺時刻都在發生,王崇古天天摁著晉黨刷圣眷,但的確存在派系,黨內無派才千奇百怪,晉黨里還有王崇古系、楊博系等等區分。
哪怕不以黨羽區分,也可以用派別去區分,無外乎換個名字罷了。
請均田役不宜操之過急,張居正和皇帝仔細聊了聊這個事兒,很容易被人抓到空子,而且馳道沒修通之前,工兵團營出一點亂子,都是天大的事,為了新政的持續和根基穩定,還是暫緩,至少等馳道貫通再言此事。
馮保在一個時辰之后就回來了。
“陛下,臣去東華門外看過了,還沒到中午,挑貨的貨郎為了搶位置,都擠來擠去的,還吵嚷了幾場,這些挑貨郎的貨擔上有葷腥,雖然只是飄了一層重油,而且是比較便宜的棕櫚油,而不是豆油,但也是油花,一大碗面里帶一兩的肉,作價十五文。”
“沿街貨郎就臣看到的就有一百七十二個攤子,小黃門去問生意好不好,還被罵了耽誤做飯。”
“也正如王次輔所言,這些貨郎行走四方,但凡是沒人或者沒錢吃飯的地方,他們就不會去。”
“臣還帶了一份回來,時間短,臣讓小黃門繼續在鐘鼓樓外的工地盯著,內帑太監崔敏在核鐘鼓樓的賬,預計三五天才會有結果。”
“帶回來一份?呈上來。”朱翊鈞興趣盎然的說道。
一大碗重油重鹽高碳水的面條,放在了朱翊鈞的面前,還飄著香料的香味兒,面里的醬料很重,肉不是里脊,但也是大塊肉,一兩肉雖然不多,但也夠吃了,一兩肉、二兩菜葉,一斤八兩的面,滿滿的一大碗。
“拿雙筷子來。”朱翊鈞打算嘗一嘗。
張宏俯首說道:“陛下,不能吃。”
“怎么不能吃?百姓吃的,朕吃不得?”朱翊鈞看著張宏極為不滿的說道。
張宏理直氣壯的說道:“大醫官說了,陛下不能吃重鹽,重油也不行。”
“朕是大明皇帝!朕吃什么,朕都說了不算嗎?!”朱翊鈞一拍桌子指著張宏說道:“去拿雙筷子!”
“那陛下斬了臣吧。”張宏十分光棍的往地上一趴,直接請罪,也不廢話,直接請斬,管皇帝那是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張宏俯首貼耳,極其恭順的大聲說道:“臣就是陛下家奴,賤命一條,死也就是死了,但陛下肩負日月,干系著江山社稷,只希望臣走后,陛下看重龍體。”
皇帝你要是個無道昏君,躲在后宮里玩萬國美人,對朝政不管不顧,你愛怎么折騰那還不是隨心所欲?既然要當真正的皇帝,既然要朝綱獨斷,既然要做天下之主,就該明白自己扛起來的是天下,皇帝的健康就等于大明江山的健康。
能不能吃,自己心里沒點數嗎?!
“起來起來,丟人現眼!”朱翊鈞萬般無奈,不耐煩的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