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偶得。”朱翊鈞將奏疏遞了過去,就不該找人把張居正抬上來,氣喘吁吁的他,哪還有功夫關注這個?
就該讓倔強且嘴硬的張先生,脫脫毒。
張居正打開了奏疏,看了兩句,就是眉頭緊蹙,看完之后,攥緊了手中的奏疏,厲聲說道:“簡直是無法無天!混賬東西!臣請旨,立刻將其查辦!但凡有此舉者,格殺勿論!”
此時此刻的張居正,一如當初執意要變法時那般的激進,直接喊出有此舉者格殺勿論,一點活路不給。
因為事關糧食安全。
大明在進行清丈、普查丁口,這兩件事已經做完了,只有廢除賤奴籍還在收尾,年底之前,各地都能完成,行政上廢除了對賣身契的法律支持,徹底改變賤奴籍的存在,需要漫長的生產關系的轉變。
而這個過程中,生產關系發生了一定的變化,地方的鄉賢縉紳,再不能借著朝廷的名義,大肆兼并,并且以土地欺壓百姓了。
糧食的生產包括了四個環節,種植生產、收儲、加工、銷售,種植生產的主要矛盾是土地所有權的歸屬,收儲的主要矛盾是各府州縣的肉食者們通過層層撲買、制造不存在的債務損公肥私;
而戶部尚書王國光上的這本奏疏,內容是關于加工和銷售的。
沒處理過的糧食一般不會直接食用,需要把稻谷脫殼成米、麥子磨面制成面粉、豆子榨油豆粕制作飼料等等。
而問題就出在了這個加工和銷售這兩個環節,糧食作為歷來極為重要的商品,這個加工和銷售的過程,出現了壟斷。
小農經濟的特點,就是自產自銷,自給自足,但城里人不種地,自然會有商品糧的存在,南衙走在了小農經濟蛻變的最前沿,問題也是最先出現。
蘇州府昆山一農戶不種棉種稻,往年都是拉到磨坊里將多余的糧,直接賣掉,這年頭的磨坊也充當著商品糧集散的功能。
而萬歷十一年,則賣不掉了,用當地磨坊主的原話是:你自留種糧種稻谷,我便不收,理由也是各種各樣,不好吃、水分大、賣相不好等等,不過最后的結果都是一樣的,你自己留了種糧,那你就自己吃吧!
南衙松江府磨坊集中在了十七望姓之家,他們控制著南衙十四府超過了87%的磨坊,現在這么一折騰,一方面是農戶的糧賣不到磨坊里加工,而城里開始缺糧,糧價飛漲。
“這十七望姓,當真是不長記性!不給他們點教訓瞧瞧,恐怕這種辦法,就會在一兩年之內,傳遍大明!”張居正咬牙切齒的說道:“殺!”
“先生氣性不要那么大,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你看把王次輔嚇得。”朱翊鈞樂呵呵的說道。
“王次輔家里也有這種生意?!”張居正猛地看向了王崇古。
“沒有!你不要污人清白!這么缺德的事兒,我為什么要干,我是徐階嗎!”王崇古臉色漲紅厲聲說道:“我就是覺得后果太嚴重了,他們膽子實在是太大了!”
徐階是這樣的。
海瑞在做應天巡撫的時候,曾經也做出過類似于均田役的舉動,整個政策是‘廢排甲輪役制,以概縣之田,承當概縣之役,按畝征銀,差役官自雇募’,嘉靖朝兵部尚書唐龍想搞均田役,沒做成,海瑞在應天府也想這么搞,也沒做成。
到現在王崇古舊事重提,以官廠團造和工兵團營為基礎,也想搞均田役,但皇帝始終慎重無比。
海瑞和徐階之間的斗爭,看似是徐階兼并過重,是徐階個人品德的問題,其實海瑞在與世界逆行。
奈何不了海瑞,只能給他升官,逼他致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