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十一年,大明才在毛呢制造上獲得了規模上的領先,而大明毛呢官廠的技術,甚至部分落后于梅斯塔協會,橫向規模足夠了,但是縱向規模,時間還是太少了。
需要奮斗的地方還有很多。
“謹受教,先生所言,朕受益良多。”朱翊鈞頗為鄭重的道謝,無論是原來的歷史線還是現在,張居正作為帝師,都是極為合格的,甚至是可以說是優秀的。
“先生既然熟讀韓非子,那為何不注釋這韓非子一書?比如先生提到的《亡征篇》中,有一句:商賈外積,小民內困,可亡也。在這一句中,有些人把內困二字,注釋為崇尚私斗,其本意應該是百姓困頓不堪,生活難以為繼,其注釋多為揣測,謬離千里。”朱翊鈞說起了《韓非子》的注釋問題。
中原的儒學成為顯學,從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開始,已經一千七百年了,《韓非子》這樣的法家巨著,別說注釋了,沒失傳,還是因為中原歷代都有藏書的習慣,但注釋已經面目全非了。
朱翊鈞的意思很明確,要張居正注釋法家,或者說百家著作。
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國祚才能綿長。
《韓非子·亡征》四十七條,字字珠璣,每一句都有極其重要的借鑒意義,但就是讓這樣的明珠在歷史長河里蒙塵了千年之久。
“陛下,臣是儒學士。”張居正也有些為難的說道。
“考成法是儒學士能做出來的嗎?循吏也是儒學的主張嗎?先生,朕可是先生的弟子,先生所言所行,可不是儒生,先生做的事兒,很多都是儒生堅決反對之事,先生,朕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不是小孩子了,先生以為一句儒學士,就能騙小孩了嗎?”朱翊鈞示意自己已經長大了,不好糊弄了喲!
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
對于亡國的態度,儒家是避而不談的,畢竟在儒家大同世界里是一個秩序分明,井然有序,各安其分各司其職的世界,如此有序的世界,怎么可能亡國呢?那國朝亡了也就亡了,皇帝輪流做,世家永流傳。
仍然以亡征篇為例,王國光就說到了大明朝的勢要豪右似乎在向外轉移財富,進而躲避國朝不自由的律法,獲得真正的、絕對的自由,王國光所擔憂的事,在亡征篇里,也有體現。
羈旅僑士,重帑在外,上間謀計,下與民事者,可亡也。
朱翊鈞試著對這一條做了注釋,外來的僑居游士啊,他們把大量錢財存放在國外卻得到了重用,上能參與國家機要,下能干預民眾事務的,國朝可能就會滅亡了。
這就是王國光所擔心的事兒,也在亡征篇四十七件事之中,這里面的每一件事,都值得警惕。
朱翊鈞希望張居正能正式拋棄儒學士的身份,將先人的智慧撿起來,繼續照耀大明前行之路。
張居正沒有做出回應,反而沉默了下來,這已經不是陛下第一次這樣要求,但之前他都沒有答應下來,或者說沒有正式注解諸子百家的巨著,張居正就是自己看,看完了給陛下講筵,從未親自批注過。
朱熹當年批注了四書五經成為了朱子圣人,張居正若是能把諸子百家的巨著注釋完成,那也是張子張圣了。
朱翊鈞就是在樹張居正這塊牌坊!
“陛下,臣不能開府建衙做這件事,臣是首輔,這是授人以柄。”張居正可以給皇帝講法家、墨家、道家等等學術著作,但是他不能帶著人注釋諸子百家的經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