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是首輔,一旦開府,哪怕是修書,也會被視為造反。
宰相之所以是宰相,是因為宰相可以開府建衙,自選僚屬,處理軍國大事,哪怕只是修書,也會被朝臣們視為張居正打算謀權篡位了,哪怕張居正曾經攝政,但他從來沒有開府,違背朱元璋廢宰相的祖宗成法。
現在他修的大明會典,也是利用的翰林院和國子監,用的是大明現有的衙門。
注釋諸子百家,沿用被儒學士完全占領的翰林院和國子監根本不可行,需要另外開府建衙,這就是矛盾的地方。
“其實可以變通一下。”朱翊鈞面色復雜的說道。
張居正看著陛下哭笑不得,他搖頭說道:“陛下,這個真的不能變通,任何形式的開府建衙,都應該被視為謀逆的存在。”
“陛下,太祖廢除中書省,可不是單純因為胡惟庸案,而是因為胡元時候,那些個宰相們相繼禍亂朝綱,才痛定思痛放棄了廢除了中書省,罷黜宰相永不再設。”
“首輔只是首輔,首輔不是宰相。”
朱翊鈞立刻說道:“那全楚會館、全晉會館呢?那不也是已經等同于開府建衙了嗎?”
張宏撲了個空,中書舍人早就入廁去了,陛下和張先生的討論逐漸大膽了起來,記錄到賭國運的討論就是,后面的閑談就沒必要記錄了,皇帝也要有點隱私的。
朱翊鈞和張居正的討論非常大膽,這些,都是大明不能觸碰的話題,陛下和先生不是坊間喝著大碗涼茶,對國事評頭論足的老漢,陛下這番討論,目的是為了改變現狀,這就是最要命的事兒。
大明皇帝表達了自己的疑惑,這全楚會館、全晉會館,和開府建衙有什么區別嗎?座師和那些開府建衙門的宰相又有什么不同呢?
注釋了百家巨著,將這些注入到科舉之中,完成對儒學壟斷權力的反攻,就是朱翊鈞在刨賤儒的祖墳。
“開府建衙是要自選僚屬任事,大明座師,更多的是一種強迫性質的人身依附,并不能任事,想獲得官身,都得走科舉,吏部,正統十三年起,罷大臣保舉之法,就是避免愈演愈烈的興文匽武之下,再出現橫行無忌的宰相。”
“陛下,林輔成,林輔成能獲得官身,是陛下特別恩典。”張居正舉了一個很現實的例子,座師制的會館,并不能任事,給官身,考不中舉人進士,官身仍然是一道天塹。
“真正能稱得上是開府建衙的就只有胡宗憲了,胡宗憲當初的幕僚徐渭、茅坤等等,都是因為是胡宗憲平倭的幕僚,獲得了官身,這也是他后來被徐階追擊的原因之一,當然徐階追擊胡宗憲,主要還是為了對嚴黨的反攻倒算。”張居正解釋了下為何胡宗憲的謀反罪名可以成立的原因。
當時,朝中對胡宗憲是否涉及謀反,除了假傳圣旨這件事外,就是他開府建衙,這種討論還沒有結果的時候,徐階動手了,讓胡宗憲瘐死在了牢獄之中,做成了既定事實。
當然,現在徐階也被皇帝親手摘了首級。
“先生所言有理。”朱翊鈞認可了張居正的說法,張居正雖然是首輔兼吏部尚書,但每一次的人事任免,都是經過了極為激烈的爭奪,梁夢龍這種核心弟子,也要去綏遠獲得征伐俺答的功勞,才能得到大家的認可。
而到現在,梁夢龍這個吏部尚書坐的都不是特別安穩,平日里也是以張居正佐貳官的形象出現。
全晉會館、全楚會館不等同于宰相府衙,這其中的界限,還是在自選幕僚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