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賬也能對的嗎?”朱翊鈞瞪著眼看著張居正,這元輔帝師也太大膽了!抬頭不見低頭見,這張居正真的是一點情面不留。
張居正跑到全晉會館對賬,等同于蹬鼻子上面,跑人家全晉會館踢館去了!
“當然能對,一同去的還有萬閣老和海總憲,王次輔和馬將軍,頗為配合,細問之下,對軍隊反貪,極為擁護。”張居正簡單的匯報了會面的結果。
他跑去踢館,也是帶著人去的,萬士和是帝黨,海瑞是清流。
讓朱翊鈞覺得更離譜的是,王崇古和馬芳居然默認了這個行為,甚至配合!
畢竟真的挨過打,差點就被打死,挨過鐵拳的這兩位,甚至覺得張居正變溫和了,真的要置他們于死地,不是在全晉會館對賬,而是在文華殿發難了。
張居正面色凝重的說道:“這要解決問題,就要仔細盤問清楚貪腐的根源,這里面大頭,是被嚴嵩父子給拿了去。”
“陛下,朝廷的銀子都是有數的,這嚴嵩父子,拿了大頭,都去做了什么?拿去哄世宗皇帝開心,畢竟焚修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拿去結黨營私,嚴黨一派一個個都得喂飽了,才會盡心做事;拿去平倭,胡宗憲在東南平倭,可是捉襟見肘。”
嚴嵩是個奸臣,是個貪官,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從結果來看,至少嚴嵩貪了這些銀子,真的把倭患平了。
倒是那李鴻章,貪了四千萬兩銀子,都拿到自己家了,整日里就知道哄慈禧這個老太婆開心,挪用軍費修園子,倭寇打來了,連炮彈都沒有,最后跑到了倭國百般哀求,跪下求倭寇少一點了,最終簽訂了馬關條約。
就這,還有人說什么,年少不知李鴻章,今日方知真中堂,如果李鴻章是真中堂,那嚴嵩是什么?賢臣,能臣嗎?!
“所以,這反貪重中之重,就是這京堂之中,更加明確的說,是廷臣之內。”張居正面色凝重的說道。
朱翊鈞趕忙伸手說道:“停,海總憲說,咱們大明朝廷的明公們,就連萬閣老都有一定的骨鯁正氣。”
張居正則是平靜的說道:“這也是現在銀子能發到軍兵手里的原因,經過了萬歷初年激烈的交鋒之后,朝中大臣不能說個個都忠君體國,但朝堂上,大體能稱得上清明。”
“王次輔不能拿,那大司馬就不能拿,少司馬也不能拿,兵部郎中也不能拿,京堂不能拿,那地方也別想拿。”
完全對上負責制之下的大明官場,的確是這樣,王崇古不拿,那曾省吾就不能拿,上官不能拿,還能讓下官拿銀子不成?
人都是一樣的,不患寡患不均,可以都不拿,但不能有人拿,有人不拿。
朱翊鈞頗為感慨的說道:“那是,不清明才有鬼呢,就先生那考成法,搞得草榜糊名法,能爬到文化殿上的明公,不說道德,那能力都是個頂個的。”
“當初王安石變法不能成,就是他總覺得制度設計的好就行,卻忽略了事在人為,忽略了吏治,結果設計的制度都很好,最后執行下去,一地雞毛。”
王安石變法最大的問題,不是不強兵,王安石是大宋西軍的奠基人,他的保甲法、裁兵法、置將法、保馬法、軍器監法,是唯一碩果僅存的新政成果,而正是這些新政,讓大宋西軍成為了南北兩宋交際時,唯一能打的軍隊了。
張居正變法,則是從萬歷元年的考成法出發的,是從吏治下手的。
“陛下把自己放在了考成法之內,才是考成法能成的根本原因。”張居正看向了窗外,靠在椅背上,頗有些悵然的說道。
考成法在推行之初就被廣泛反對,后來更是愈演愈烈,連張黨內部都對考成法怨念很大,當時張居正已經準備捂嘴,以自己的威權強行推行下去了,這么強制推行下去的結果,就是他和考成法完全捆綁,他一死,人亡政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