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監收稅,地方官搭車,最終導致國朝之事,徹底崩壞。
高淮亂遼、楊榮亂滇,這還是鬧大了的兩個,還有浙江的曹金、劉忠,陜西的趙欽、山西的張忠、河南的魯坤、廣東的李鳳、李敬、江西的潘相、福建高案、湖廣陳奉等等,都是萬歷皇帝派遣四方的礦監,搞得地方一塌糊涂。
張居正是天上人,他也有缺點,比如缺少基層經驗,上海知縣閻士選的忌憚,不是無緣無故,皇帝的陪練派遣到地方后,根本沒人能鉗制一二,大明文臣們也只會搭順風車,一起發財。
沒有任何限制的權力,必然產生權力對人的異化。
“是臣欠考慮了。”張居正愕然,他愣了許久說道:“還是陛下思慮周全。”
天下有一個皇帝就夠了,再在地方弄這么多的土皇帝,那不鬧到天下沸反盈天,不鬧到藩鎮割據是絕不會罷休的,主要是長期以來,皇帝的英明,讓張居正忽略了這種不能被糾錯的力量的可怕。
“反貪的事兒,可以交給海總憲來辦,實在不行,就去請教王次輔,總之還是有辦法的。”朱翊鈞笑著說道:“先生也不必掛懷,這關起門來說話,好壞都無所謂。”
張居正又不是個神,也會有忽略的地方,他也沒有呈送公文奏疏,這只是論政,想法不成熟非常正常。
朱翊鈞在全楚會館用了午膳,才奔著北大營而去。
等到日暮時候,大明皇帝的車駕,緩緩的出現在了通和宮門前,一個小黃門急匆匆的將一本急奏,送到了馮保的手中,馮保打開看了一眼,就不忍直視。
“發生了什么事兒?”朱翊鈞看馮保一臉為難的樣子詢問道。
馮保將奏疏遞上低聲說道:“狂夫林輔成、李贄的新一期逍遙逸聞的草稿送到了京師,供陛下閱視。狂夫狂語,不值一提。”
“這倆狂夫口出狂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朱翊鈞滿不在乎的說道:“還能說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話不成?”
朱翊鈞打開奏疏一看,如遭雷擊愣在了原地,他看著手中這本奏疏,再看著馮保和張宏,用力的吸了幾口倒春寒的冷氣,才算是把內心的憤怒壓下去一點。
這一期逍遙逸聞的標題是:大明,一個沒有了靈魂的軀殼。
“讓朕緩緩。”朱翊鈞就看了一眼標題,血壓噌的一下就上來了,他扶著車轅,才止住了讓權力小小任性一次的打算。
“告訴陳末,這個林輔成和李贄,就不要回京了,死在外面好了!他們走了,逍遙逸聞就停刊了!就這么停了也挺好!以后也不用辦了!”朱翊鈞用力的拍了兩下手中的奏疏。
“陛下,真的要把他們殺死在草原上嗎?”趙夢祐一臉為難的問道,殺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罷了,輕而易舉。
陛下現在正在氣頭上,真的這么傳下命令,林輔成和李贄的游學團,走不到歸化城就得一命嗚呼了。
陳末一定會遵循軍令,將其斬殺。
“朕看完了再說,他們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朕就把他們倒掛起來喂狼!朕說到做到!”朱翊鈞一拍奏疏,怒不可遏的說道。
朱翊鈞回到了御書房,強忍著怒氣,看完了整篇文章,看完之后,心頭的怒火,反倒是如同澆了一桶冰水,煙消云散,這兩個狂夫口出狂言,居然說服了朱翊鈞。
“大明與胡元有何異同,胡元亡于小民,大明恐亡于小民也。”這是林輔成在文章結尾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