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恭由衷的說道:“那閻知縣倒是有骨鯁正氣,不與這等腌臜貨同流合污。”
和光同塵?分明就是同流合污,一丘之貉,大明朝的上下官僚,都是跪著當官,那大明怕是離亡國不遠了。
“咦,這李大珰可太高看我了。”閻士選連連擺手說道:“我哪來的底氣不跟他們同流合污啊,我倒是想,可惜的是,他們壓根不給我這個機會。”
“哦?愿聞其詳。”李佑恭眉頭緊鎖,這里面似乎另有隱情,閻士選看起來是想跪的,但似乎沒跪成。
閻士選一步步的向前走,帶著唏噓說道:“這無由來的債,把整個府衙掏空了,上海縣衙連給衙役的俸祿都發不出來,這可是上海縣,開海已經數年,這里富的流油,富的讓人紙醉金迷,但我這個青天父母官,連給衙役的銀子都沒有。”
“倘若如此也就罷了,又不是第一天發不出俸祿來了,都幾十年了,衙役們早就習慣了。”
“但是他們不僅不給錢,還想要我的命。”
“海總憲修吳淞江、白茆河河堤,疏浚江河,貫通入海,才有了現在的上海縣基本格局,海總憲帶著百姓修的河堤,至少還能用十幾年。”
“八月十五那天,中秋節,縣丞找到了我,說讓我奏聞朝廷,再修吳淞江河堤,預計三十四萬銀。”
北方筑城,南方疏浚,這都是老戲碼了,不用修的吳淞江,再修一遍,要三十四萬銀,朝廷要撥付一部分,剩下的地方解決,而此時的上海縣衙空空如也,耗子進去都得哭著出來,但是吃肉的,決計不肯餓著自己。
這個時候,讓閻士選上奏朝廷修河堤,就如此自然而然的發生了。
所有人都滿意,唯獨閻士選不滿意,就以陛下那個殺伐果斷的性格,閻士選真的如此上報,事后朝廷、皇帝發現自己的銀子被這么浪費了,恐怕又是一個瓜蔓連坐的大案。
“我倒是想和光同塵,奈何連個活路的機會都不給。”閻士選說話的時候,帶著一些戾氣。
他想跪,還不讓他跪!這不是欺負人嗎!
“論跡不論心,閻知縣沒跟這些人同流合污,那就是骨鯁正氣,沖鋒陷陣,先登者重賞。”李佑恭給出了十分正面的評價,你心里再怕,再想跪,你沒跪,那就是骨鯁正臣,打仗的時候,砍下敵人的腦袋,就是功勞。
閻士選邁著四方步,走在黃浦江旁的長街上,這長街有攔河堤,還有行道樹,他繼續說道:“要我命的事兒,我肯定不做,后來,萬歷九年春,大司空回了京堂,申巡撫到任,我很快就收到了牌票,到府衙,被師爺董煒好一頓訓斥。”
“別看他這個師爺沒有官身,但是跟訓兒子一樣的把我罵了一頓,我還不能還嘴,因為我不知道是不是申時行的意思,畢竟他是楚黨,我是晉黨。”
“營造不一定非要是吳淞江,也可以是這黃浦江上的碼頭榷場,我被罵了之后,回到了縣衙,就上奏請命營造。”
“這營造事兒,朝廷給了十萬兩銀子,整修上海縣黃浦江沿岸十六榷市,也是到開工那天,才直接撕破了臉,我壓根不用本地人,從內到外,全都是外地人,那時候我也怕,我怕死,怕朝廷給的銀子都給他們侵吞了去,朝廷追責,我扛不住,怕榷市整修不好,無法交差。”
“修著修著,我發現,他們都是一群膽小鬼!皮影戲的影子,看著唬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