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恭眉頭一挑:“哦?愿聞其詳。”
閻士選眉頭一挑,眉飛色舞的說道:“他們不敢殺了我,因為我是朝廷命官,殺了我,申時行哪怕真的授意師爺要撈銀子,他也兜不住;他們不敢破壞工地,因為是朝廷的政令,一方面是雇役要入場,一方面是地方勢要豪右帶著商鋪商賈們反對,但最后還是雇役入場了。”
“我發現他們的本質,一群膽小鬼,甚至都不敢鬧大,不敢鬧出人命,因為人命官司都要奏聞朝廷,朝廷的目光一旦看向了上海縣,那就不是本地人能搞定的事兒了。”
“借著修十六榷市事兒,我打開了局面,先是把十六榷市的所有坐寇都趕了出去,我自己當坐寇,后來我干脆連之前的欠賬都不認了,什么人都不帶,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他們的宴請、詩會之上,我就是個俗人,他們不讓我順意,我去他們的宴請,都是陰陽怪氣,指桑罵槐。”
“大刀闊斧的清理衙蠹,雇傭外地人成為班頭、衙役、六房書吏,大明別的不多,想吃皇糧的人,能排到泰西去!”
“有本事,就殺了我!”
最后一句話,閻士選幾乎是喊出來的,頗有幾分小人得志且猖狂的錯覺。
閻士選和傳統意義上的賢臣、良臣不一樣,他就是得志就猖狂,打開了局面之后,四處砸場子,就成了他的愛好,逼這幫膽小鬼兵行險著,就是閻士選的謀劃。
閻士選兩手一攤,無奈的說道:“唉,這得意的日子沒過半年,本來一切都挺好,后來海龍幫的海老四勾搭上了師爺董煒,我這日子也難熬了起來。”
“我一個月就要到松江府衙門一趟挨一頓罵,董煒那人起初還是陰陽怪氣,后來干脆就是撕心裂肺,恨不得揪住我的衣領罵我,但我發現,董煒也是個膽小鬼,他沒辦法把我怎樣,只能罵,他越生氣,我就越高興,就越不順他的意。”
“當時,多少有點破罐子破摔了,只想把海龍幫給剿了,其他都不重要了。”
“那天,我忽然收到了巡撫的牌票,我本以為是讓我去府衙挨罵,我以為申時行終于憋不住要親自訓誡我了,結果打開一看,是讓我配合華亭縣的衙役,抓捕海老四等海龍幫一眾案犯!”
“還用華亭縣衙役?我自己帶著衙役就把他們剿的一干二凈了!”
“一群慫貨,平日里欺負小民大打出手,面對衙役的時候,束手就擒,連罵都不敢罵一聲,當然,可能和大明水師就在松江府內有關。”
狐假虎威,閻士選沒法跪下當官后,發現這幫人其實不怕他,而是怕水師銳卒。
海龍幫真的和上海縣的衙役起了沖突,甚至火并起來,大明水師強兵不用半天就能到,這是平叛,平叛不需要那么多的理由。
松江鎮提督內臣張誠,在行動前,專門跑到了松江府衙跟申時行溝通,就是為了告訴申時行,水師已經磨好了刀子,大膽干。
李佑恭就一直靜靜地聽著閻士選滔滔不絕,這閻士選居然是個話癆,話匣子打開后,就一直說個不停。
十六榷市只是最開始的一個矛盾,這幾年的時間,閻士選挑了十幾件重要的事兒,喋喋不休的分享給了李佑恭。
比如清丈時候,寺廟田畝的矛盾;比如普查丁口時,隱丁的矛盾;比如徐階在上海縣兼并田畝歸屬的矛盾,比如營造官廠團造時,占地的矛盾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