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大明朝廷的基本運行邏輯可以看出,朝廷、官府,就只是統治階級手中的統治工具,而大明的統治階級非常明確,世襲官和官選官,和誕生官選官的鄉賢縉紳、勢要豪右。
而國朝這個工具,既可以撈取利益,也可以確保自己的社會地位。
一條鞭法,就是要動勢要豪右、地方衙門的蛋糕,是統治階級的內訌,這種程度的矛盾和沖突,閻士選選擇離開,是審時度勢,也是無奈,他閻士選要是王崇古的族黨,而不是普通的晉黨,他也敢在上海縣戰斗到最后一刻!
“閻士選的逃避并不可恥,因為他是在知道了姚光啟來到了上海縣后,才選擇了離開,這也是一種負責。”朱翊鈞親自給閻士選寫了一封信,勉勵他到了杭州府后要好好干,隨著書信一起送到的,還有剛剛印出來的《官場紀實:從入門到權傾一方》。
這是肯定,也是勉勵,相比較松江府這個第一戰場,浙江這個第二戰場同樣重要,浙撫朱紈、李天寵、胡宗憲先后在浙撫的位置上,因為平倭而死,無論是嚴黨還是清流,在嘉靖年間,只要平倭,都要死。
所以,閻士選到杭州做知府,也不能放松警惕。
閻士選不是不負責任,姚光啟早就做出了選擇,海帶大王這個諢號,就注定了姚光啟只能在堅持為百姓謀利這套路上走下去,沒有任何別的選擇了,姚光啟臉上有道疤,那是他為保護百姓利益的功勛章。
“陛下,歸化城來的奏疏和游學札記。”馮保呈送了另外幾本奏疏。
朱翊鈞收到了林輔成、李贄的第二份草原游學札記,這份札記,依舊膽大包天,不過膽大包天不是指責國朝失去了靈魂,而是行為過于大膽了。
討論的內容,仍然是宗教對人的異化。
林輔成一行人順利抵達了歸化城,綏遠布政使以極高的規格接待了他們,三娘子也委婉的表示,希望林輔成和李贄能說點好話,三娘子作為大明冊封的一品忠順夫人,對于黃公子的身份還是十分了解的。
三娘子清楚的知道,林輔成他們這趟游學的收獲,都會直達天聽,自然不敢怠慢。
但是林輔成依舊批評了歸化城,批評了歸化城的宗教,多少有點給臉不要臉了。
歸化城附近有個喇嘛廟,香火極為鼎盛,每到三月初三,都要召開法會,林輔成和李贄這才了解到,三月初三的法會是普遍存在的,就是春暖花開,河流解凍的時候召開。
草原上的春天比內地要晚很多,三月初三,正是最忙碌的時候。
草原的法會很有問題!因為影響到了草原的春耕,人都跑去參加法會了,結果就是春耕被耽誤。
在大明,春蠶要吐絲的時候,哪怕是縣太爺下鄉,都不能鳴鑼開道,因為春蠶受到驚嚇,不會吐絲,甚至驚厥而亡;在大明,老牛下了小牛犢,所有人都要輕手輕腳,衙門要遣衙役上門道喜,并且記錄在案;
大明律明確規定,在一月到三月,任何衙門無故不得征發勞役,除非有圣旨,但皇帝一般為了避免被罵,這種圣旨輕易是不會下的。
在收割麥子的五月,縣學里的童生,都會放假,就是收麥。
是保生產還是保禮法?大明選擇是非常明確的,兩百余年也沒變過,那就是保生產。
但是草原不這樣,歸化城的喇嘛廟吹吹打打,法會要進行半個月之久,幾乎所有的青壯年都要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