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溫說,萬夫一力,才能天下無敵,連廷臣們都力不往一處使,那什么事兒也做不成了。”
“好了,你們繼續。”
朱翊鈞趕忙劃出道來,再次重申了廷議的規則,吵,都可以吵,怎么想就怎么說,不必遮掩,但一旦集體通過決議,就要堅決執行,一以貫之,有始有終。
再次申明規則之后的朱翊鈞,開始了看熱鬧的模式,這也是朱翊鈞愿意御門聽政的原因,看著經過了科舉、官場遴選的國朝明公吵架,極其有趣。
“那么我們回到開始的地方,滅佛之后,就必須要一個新的神仙嗎?”海瑞開口問道。
張居正立刻說道:“是的,海總憲履任地方,想來也清楚,移風易俗,絕非一朝一夕,若是移風易俗那么簡單的話,云貴川黔,就沒有那么多的土司了,海總憲出身瓊州,想來也知道,瓊州土司之盛。”
“誠如是也,移風易俗,百年之計。”海瑞點頭說道:“正因為移風易俗為百年之大計,所以就不能從出發的時候,就是錯的,因為向錯誤的方向而去,只會漸行漸遠。”
“朝中賤儒就是這樣的例子,不讀史、不解圣人訓深意,不能日日新,不肯承認萬事萬物發展之理,這些個賤儒讀的書越多,錯的就越深刻。”
向著一個錯誤的方向努力,再努力,結果也是錯的,明知道這個方向是錯的,還要因為一時的困難,而選擇逃避,選擇捷徑,這不是大明這個硬骨頭該做的事兒。
“海總憲所言有理,那海總憲以為該當如何呢?”張居正也不著急,笑著問道,要是議政之中,因為旁人的反對就氣急敗壞,那不是威權人物,是神經病,一人計短,眾人計長。
“要么不做,要么做絕,這些喇嘛全都送到臥馬崗礦山挖礦,將所有廟宇搗毀方為正途,既然要滅喇嘛,就要做到徹徹底底。”海瑞十分肯定的說道。
“這需要更大的投入,而且會引起西域還有川藏地區的廣泛反對,這是我們必須要考慮的事兒,海總憲的道理當然是對的,但我們也要考慮執行的難度,形而上的理論,當然要對實踐進行指導,但形而下的實踐,才是作為施政考量的第一前提。”張居正再次認可了海瑞的道理,海瑞說得都對。
但現實必須要考慮,完全的滅佛,會引發更團結的抵抗。
喇嘛教的影響,可不止在綏遠,還在西域,還在川藏。甚至能夠達到社會共識的地步,大明是否要重開西域?在重開西域的時候,非要樹立更多的敵人?道理張居正也會講,但施政的也是他,他就必須要考慮的更全面。
這次換成了海瑞沉默。
因為張居正說的更有道理,他講的這些道理,張居正未嘗不懂,但仍然如此選擇,顯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不是一拍腦門就決定的。
施政的難度和廣泛的反對,都是大明必須要考慮到的成本問題。
其實張居正這番話里,還涉及到了一個是否值得的問題,也是精算之風,綏遠真的值得朝廷如此投入嗎?深受華夷之辨的張居正,覺得現在大明投入了近三千萬銀,修建馳道和礦區,掌握了金銀銅鐵煤礦,就已經綽綽有余了,在張居正看來,能把繩索系牢,不讓草原人南下,就是施政的大成功。
王化只是一個美好的政治構想,北方靖安,才是張居正的根本目的。
所以,張居正選擇成本更低的方法。
“元輔所言有理。”海瑞沉默了許久后,選擇了認可,畢竟談實踐,海瑞是個清流、是個言官,他可以避而不談,不去思考成本,但作為元輔,張居正必須考量。
在經過了熱切的討論之后,最終通過了在草原推廣真武大帝轉世之說,龍虎山天師張國祥,還有來華使臣、研究道藏的利瑪竇一同前往草原,廷議批準了真武大帝的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