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死啊,活呀的,次輔莫要說什么喪氣話。”朱翊鈞非常不高興的說道:“呸呸呸,烏鴉嘴。”
王崇古本來不打算跟著陛下南巡的,他年紀大了,車馬勞頓,怕走在半道上,人就沒了,但王崇古最終還是主動提及了要跟扈從陛下南巡,他想到了司馬懿和李靖舊事,有的時候,人要自己找體面,而不是讓陛下說出那句:昔司馬仲達(司馬懿)非不老病,竟能自強,立勛魏室。
這司馬懿搞了一出死士奪位,鬧得后世但凡年紀大點的臣子,都要心里打鼓,再加上王崇古本身就是反賊,就只能隨扈南下了。
“寧遠侯呢?”朱翊鈞看了一圈,沒看到李成梁,便詢問起了去處。
戚繼光略微有些躲閃的說道:“去逛青樓了,真的是,一言難盡。”
李成梁說到做到,他跟陛下說,南下就是看看秦淮河畔的青樓和他在鐵嶺的花樓,有何不同,這剛到一地,就直接去了。
“這…”萬士和瞪著眼睛說道:“他可是堂堂寧遠侯,他不要臉面,朝廷還要啊,這侯爺逛青樓,算怎么回事呢!”
“愿意去就去吧,打了一輩子仗,享受享受,也正常。”朱翊鈞倒是無所謂的說道:“國朝的臉面,又不是靠這些繁文縟節撐著。”
其實萬士和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這其實是李成梁自保的手段罷了,喜歡金錢美人,就不會過分追逐權力了,他現在連遼東軍的軍權都放下了。
這是個很冒險的舉動,但凡是陛下不保他李成梁,失去了軍權的武將,就像是待宰的羔羊。
但李成梁入京一月有余,沒有言官彈劾,因為陛下的態度和立場之明確,京師人人知曉。
“陛下,還是讓潞王殿下稍微收斂一下吧。”張居正終于忍不住了,說起了京師發生的事兒,別人都不提,就只能他來說了,也只有他有這個資格提這件事了。
離間皇帝兄弟的大帽子,可不是人人都能帶得動的。
“朕倒是覺得,他做的還不夠。”朱翊鈞看向了王崇古問道:“王次輔以為呢?”
“一箱子浮票,就用了不到兩刀,臣以為的確不夠,潞王殿下還是有些保守了。”王崇古十分肯定的說道,他給那么多的空白浮票,就是覺得這混世魔王一定會把天捅個窟窿出來,但是潞王就用了兩刀,略顯有些讓人失望。
王崇古十分直接了當的說道:“陛下啊,這些個賤儒都是這樣,不挨揍,哪里會念著陛下的好?他們以為暢所欲言,是理當如此嗎?都是陛下仁恕,不跟他們計較,不感念其恩,反而喋喋不休。”
“也就是這個公審,有點意思,其他的不過是小孩子胡鬧罷了。”
在王崇古看來,哪怕是最暴力的手段,炮轟連云書坊,也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小打小鬧小場面,于大局并無影響,炮轟一個連云書坊不算什么,頂多算是熊廷弼傳奇故事的一部分,他又剿滅了一群心懷叵測的逆黨。
但午門外搭個露天的衙門公審,在王崇古看來,這是大明法制建設極其重要的一步,甚至影響深遠,但其中的一些細節,王崇古還沒琢磨清楚。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面色嚴肅的說道:“說起這個公審,朕也覺得镠兒這事兒辦的很好,但朕也擔心镠兒就是臨時起意,就是為了玩鬧而已,次輔百忙之中籌劃一番,寫份奏疏,將制度設計固定下來。”
“朕記得羅木營兵變之事,那浙撫吳善言在羅木營外、永昌門前被斬首,平息了民憤,這正義雖然遲到,但總算是得到了伸張,百姓們心中的怨氣,自然而然就消散了。”
“陛下的意思是形成常制?”王崇古眉頭緊蹙,而后眼睛越來越亮,他真的把這件事辦成了,日后春秋論斷,誰敢說他是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