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王一鶚就發現了這一件事的端倪,因為發端于密州市舶司,所以密州這邊情況最為嚴重。
官營的弊端就出現了,官營代表了朝廷和皇帝的臉面,很多時候,明知道可能有問題,但為了不至于過于僵化,不至于顏面盡失,就需要所有事故進行調查,人手不足的情況下,讓官營保險變得有些舉步維艱。
不得已,王一鶚和申時行書信往來之后,把各地的稽稅院、稽稅房接入了官營海貿保險。
船沉沒沉,大海或許不知道,但貿易會說話,你船沉了貨也該沉,你貨還在,你船怎么會沉?稽稅院和官營保險處打通了程序上的所有關節后,這股偽造人證物證,將船只隱匿、拆解之風,終于被遏制。
萬歷十二年秋,不甘心的劉氏劉平海,膽子變得更大了,不勞而獲習慣了,就會這樣,劉平海覺得自己這么干,都沒什么事兒,行為越來越大膽。
這一次,劉平海開始了賄賂保險處諸多官吏,偽造保單,套取保險金。
空手套白狼,一條實際不存在的船,卻手續齊全,投保之后,很快就會沉沒,一切都合規合法,但保險金賺到手了。
而劉氏賄賂的時候,總是有一句話,特別能打動人:反正不是你的錢,那是公家的錢,你不拿有的是人拿。
怎么把公家的錢變成自己的錢,就是劉氏在整個案件里,不斷變得肆無忌憚的起始動機,也是整個騙保案件的基本邏輯。
紙包不住火,萬歷十二年年終大計,這種騙保被審查了出來,很快,密州市舶司有關官吏全部鋃鐺入獄,而劉氏也落了個被抄家的下場,劉平海出海外逃,還沒出港口,就被拿下。
倒霉的只有劉氏嗎?是所有海商都跟著倒霉。
五大市舶司為了不至于公家的錢變成私門的錢,整個賠付流程開始變得冗長,很快賠付的周期開始變長,賠付要求必須有稽稅院的完稅證明,也必須要有稽稅院、海防巡檢的結案證明,這讓賠付的時間,從三個月拉長到了一年的時間。
所有人都抱怨流程的冗長,但這就是斗爭的結果,所有人都要一起承擔這個惡果,沒人可以例外。
“陛下,這個案子,頗有代表性。”張居正面色凝重的說道:“如果劉氏得不到審判,那么保險這個本該促進海貿繁榮,為危險的海貿兜底的制度探索就徹底失敗了,有的時候,就需要出重手懲戒。”
“朕也不想天天被人罵獨夫民賊,朕也不想天天動不動就殺人,但先生,你看這劉氏干的這些事兒,朕能怎么辦?朕只能殺了他們了。”朱翊鈞略顯感慨的說道。
這劉氏不是找死嗎?保險池子里的錢,那是公家的錢不假。
但所有開海事,皇帝的內帑占了一半的股,這是政以賄成,但也是朝廷探索中為了保證政策順利執行的一種妥協,保險池子的錢的確是公家的錢,大家的錢,但同樣,是皇帝的錢。
朕也不想的,都是這些勢要豪右害苦了朕!
張居正發現了陛下是一個成熟的政客了,看看這話說的,忒不要臉了,一點都不心虛。
“坐罪論死者七十二人,流放者四百余眾,此案之后,朕希望能夠稍抑騙保之風,當然他們非要繼續,那朕也可以陪他們玩玩。”朱翊鈞看向了馮保說道:“抄沒劉氏家財,就用于開封到嘉峪關的馳道吧。”
“臣遵旨。”馮保俯首領命。
開封到嘉峪關的馳道又多了一家贊助商,西土城遮奢戶們因為慶賀皇帝陛下離開,被朱翊镠逼著捐了不少,天津陰結倭寇、私設海市、販運阿片的河間章氏,也貢獻了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