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面唯一一個做的好點的就是挖煤,但這煤居然不給徐州用,而是順著運河運到了蘇杭,朕很不滿意,入目之下,都是光禿禿的,甚至連個遮陰的樹林都沒有,沒樹,百姓用柴困難,徐州煤市口,居然只有柴炭在賣,連蜂窩煤都沒有。”朱翊鈞補充了自己不滿的具體原因。
如果是一點爛,那還能說是偶然,這全面的糜爛,甚至還不如有煙館的沂州,至少沂州的煤市口還有風蜂窩煤可以買,沂州州城城里老爺,也算是擺脫了對柴的依賴。
徐州埋頭挖煤,挖出來的煤都賣到了蘇杭。
“至于官僚那點破事,卡吃拿要、貪墨橫行、互相包庇姑息、座師、府州縣學之類的爛事,更是比比皆是。”朱翊鈞手指敲著桌子說道:“先生,你說是徐州一個地方糜爛如此,還是整個南衙都是如此?”
“整個南衙十三府皆是如此。”張居正倒是沒有避諱這個問題,更沒有為自己的弟子李樂開脫。
應天巡撫李樂可是張居正萬歷初年斗倒晉黨的關鍵勝負手,李樂能力足夠強了,但就是弄不好,若不是申時行幫襯著,當初江南奴變,操戈索契的時候,李樂就已經倒了。
真的是忙不過來。
“陛下,南衙本來是十四府,現在已經分出去了松江府,剩下這十三府,還是分開的好。”王崇古沒有落井下石,趁機打擊報復李樂,因為李樂真的倒了,換個晉黨、工黨上去,也是這個模樣。
到時候,王崇古也跟著倒霉。
王崇古想了想說道:“陛下,南衙富裕歸富裕,但是這就是個官場上的糞坑,誰來誰倒霉,得有人鎮著這糞坑才行。”
應天是留都,這玩意兒在制度上是京師,也有六部衙門、都察院等等,這南京畿十四府就是這么稀爛,海瑞都玩不轉的,這個糞坑還是有人壓著好。
不把南衙這十三府拆了,南衙根本好不了。
張居正這才繼續說道:“陛下談到了四任徐州知府留下了四個坑,他們為何三年就能升轉,因為三年一到就能到應天六部做官,而后搖身一變直入京師,和別的地方知府、參政、布政使,再進京完全不同的升轉,這些官員,壓根就沒心思做好具體的事兒,就是想做什么,三年都是不夠的,夠干什么?”
“凌部堂能干,在河南也要好幾年時間才能把事情做完,流官流動的太快,就是這個稀爛的模樣。”
李樂不止一次寫信抱怨了,抱怨這個留都制度就是大明的天坑,誰特么來南衙做巡撫,都是在糞坑里打滾,而且很難干凈上岸,關鍵是這個問題,李樂巡撫地方解決不了,只有朝廷下定決心去做,才有可能成功。
張居正每次也只能好言好語的勸說,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拆分南衙這種事,只有皇帝能干。
朱翊鈞敲動桌面的手指,這才停下,開口說道:“黎牙實曾經跟朕講過一個羅馬皇帝加爾巴的故事,說在尼祿死后,加爾巴繼位,加爾巴一繼位,就處死了兩名能征善戰的將軍,人們對這個決定產生了普遍質疑,而后羅馬就流行了一句諺語:當一個皇帝一旦成為了被人憎惡的對象,他做的好事和壞事,都會引起人們對他的反感和惡意揣測。”
“一如宋高宗殺岳飛后,人們普遍對他不滿了起來,以至于他不得禪讓皇位給自己的義子。”
宋高宗趙構絕后了,他的繼任宋孝宗是過繼的兒子,宋高宗的禪讓是不情不愿的,宋孝宗這個皇帝當得也十分的憋屈。
黎牙實其實想說的就是信任陷阱,一旦衙門陷入了信任危機,失去了公信力,真話、假話、好事、壞事,全都是謊言、欺騙和作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