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十三年三月十三日,海瑞抵達鎮江,而后渡江至下蜀鎮驛站休息,派遣了隨扈前往了應天府會同館驛報聞:左都御史海瑞奉君命,專辦陳吾尹貪腐要案。
應天巡撫李樂聽聞后,立刻親自趕到了下蜀鎮驛站,見到了整理卷宗的海瑞。
海瑞不是單獨一個人赴任,他帶了兩名素衣御史,幫著他整理案卷,素衣御史,每一個都是骨鯁正臣,和海瑞本人很像,都很廉潔,只穿素衣。
素衣御史和大明御史們辦事的風格是完全迥異的,素衣御史辦案,不提前通知、不跟任何人打招呼、不聽任何人匯報、不要任何人陪同,領了官派馬牌就直撲現場,主打一個不近人情,當然這種無情也被批評為做事過于銳利。
“見過海總憲。”李樂有些忐忑,因為他聽說陛下在徐州發了好大的火兒,才有了海瑞提前南下之事。
海瑞放下了卷宗,他看了眼李樂才說道:“我知道你的來意,南衙遠不如山東,陛下很生氣,但錯不在你,陛下給了你機會,想做什么,就大膽的做,不必擔心出什么事兒,反正陛下頂多再有一月就會抵達南衙。”
“你還能闖下多大的禍來,陛下都收拾不了?京營都收拾不了?”
“但陛下對你還是有些失望的,說你到了地方做官這么久,倒是圓滑了幾分,不如原來那般鋒芒畢露了。”
人都是會變的,當年的李樂當真是給大明明公們好好的開了開眼,一手暗度陳倉,把干了半輩子壞事的王崇古給安排的明明白白,但現在,似乎被磨平了棱角,再沒有當初的銳利了。
皇帝對李樂這個師兄表達了失望,似乎在漫長的官場生涯里,李樂越來越像個傳統的官僚了。
“臣這些年在南衙,寸功未立,羞愧難當。”李樂對著北面拱了拱手,重重的嘆了口氣,他做的不好,他不敢問先生,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知道海瑞是骨鯁正臣,就跑來詢問海瑞來了。
海瑞放下了卷宗,看著李樂,帶著一些教訓的語氣說道:“你若是覺得累了,就歇一歇,要是怕了,就上奏致仕。元輔教你的那些,你都忘的干凈,這做人,不怕蠢也不怕精,就怕瞻前顧后,首鼠兩端,想做又不敢,最后就是一事無成,這是不毅,更是餒弱。”
士不可以不弘毅,顯然在海瑞眼里,李樂這些年,有些尸位素餐了。
“海總憲對南衙的情況是很清楚的。”李樂面露幾分痛苦,最終還是為自己辯解了兩句,他不是不想做,更不是瞻前顧后,實在是無能為力。
海瑞做過應天巡撫,應天這個留都什么情況,海瑞一清二楚,當初海瑞做應天巡撫,就辦個徐階貪腐案,最后落得個升官致仕的下場。
就南衙這情況,皇帝不親自來處理,就是張居正這個首輔到了,又能如何呢?
海瑞聽聞,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說道:“這倒是,南衙的情況我確實清楚,這些賤儒,不會做事,但一定能壞事,精于內斗,渾身解數,都用在了內斗和秦淮河畔的娘們身上了,一群賤儒,還不如貪官污吏。”
海瑞開始掌反貪大事之后,接觸了許多的貪官污吏,發現這些貪官污吏里面,有些是為了做事,只能同流合污,因為你不貪,就無法讓同僚給你行方便,你無論想做什么,都做不成,而且有相當一部分的貪官污吏,即便是拿走一部分,還能把事兒給辦了,而且還能辦妥當,著實令人嘖嘖稱奇。
這種現象,就非常的神奇,海瑞將其稱為八面玲瓏、糊裱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