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活到這般歲數了,也想開了,我自己清廉,但不能要求別人和我一樣的清廉,能干就行了,貪,就貪點吧,能把事兒做成就行。”
到現在皇帝都可惜劉漢儒和范應期,劉漢儒能把三都澳私市經營的那么好,顯然是個循吏,可惜走了歪路,范應期則是因為牙痛沾了阿片,本來一個很能干的循吏,就這樣一輩子只能窩在解刳院里。
海瑞深吸了口氣說道:“天下沒有那么多的千里馬,等待著伯樂,找個能用的人,就已經是千難萬難了。”
海瑞已經變了,他坐視朝中有個大貪官被委以重任,但沒有彈劾,貪一點,無所謂了,就當是潤滑了,人情社會都是如此,海瑞不覺得哪種制度可以避免貪腐這種問題,之所以老上司來求情都不肯放過陳吾尹,其實這里面有一個根本邏輯,那就是南衙官僚的普遍默契,造成了南衙的事實性失控。
大明存在密疏制度,這是王崇古專門給皇帝的一個手段,用來行使皇權用的,這制度,就是一部分官員可以直達天聽,真假不用去辯,聽說都行的把各種消息告訴陛下。
但是南衙官僚普遍默契,構建了一道信息繭房,所有人都一致對皇帝、對皇帝的耳目之臣撒謊。
皇帝被欺騙這是封建帝制的常態,下情上達自古就是天大的難事,但南衙搞成這樣萬眾一心,這南衙還是大明的南衙嗎?
這就是海瑞必須死抓著不放的根本原因,他一定要借著這件事,推動南衙的拆分,南衙和北衙的這種離心離德的局面,不能這么繼續下去了。
一個大明,兩個朝廷,成何體統?
這是海瑞的未竟之事,當年他第一次來應天府就感覺到了這種離心力,隨著萬歷維新的不斷深入,這種離心力還在增強。
海瑞就待在下蜀鎮哪里都沒去,就開始專辦陳吾尹的案子,他倒是要看看,這些個賤儒們,怎么把他這把神劍給折了,要是他自己來,估計現在已經死了,可惜,他身邊的緹騎們,個個都是墩臺遠侯、海防巡檢出身,搞情報一把好手,什么風吹草動都無法瞞住他們的眼睛。
人人配了鐵渾甲的緹騎,將海瑞保護的滴水不漏,別說刺客、殺手,連只蚊子都不見得能飛的進去。
在應天巡撫李樂的配合下,海瑞查案的速度極快,只用了六天的時間,海瑞就查清楚了陳吾尹的犯罪事實,借著煤礦收歸官有貪腐鉅萬反倒是小事,大事是附籍。
就是大明軍戶、匠戶,要想讓自己的孩子上個學堂,因為衛所的儒學堂早在正統年間,就已經革除,所以軍戶匠戶的孩子,上學都得附籍,以徐州為例,就是必須在徐州各縣置辦產業,才能附籍。
這本身就是一種慣例,置辦產業可以附籍,也是衛所儒學堂裁革后的普遍現象。
但陳吾尹居然不準軍戶附籍,而且這種做法由來已久,自弘治年間就成為了南衙的一種普遍默契,軍戶們只能逃所,去往湖廣、河南等地,到這些地方置產附籍,孩子才能讀書。
張居正、沈鯉這種要是出生在南衙,連個學都沒得上,得虧他們一個出生在湖廣,一個出生在河南,要不然這入學的第一大關就卡住了。
沈鯉也是軍戶,祖上沈道興,是張士誠帳下的兵,在潘原明手下當差,這個潘原明是張士誠的老鄉,一起販私鹽的販子,后來投了朱元璋,投降的原因,也記錄的很清楚,就是為了民不受鋒鏑之痛。
洪武四年,沈鯉祖上被安排到了河南歸德府虞城建立衛所,沈鯉家自此去了河南。
后來沈鯉的先祖沈銘,在靖難之役之中,和燕軍作戰,死在真定府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