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扮演了老古董、老頑固角色的朱翊鈞,破壞營商環境,不挨罵,才是怪事。
張居正也不說話,他已經預想到了會發生的事兒,哪怕是沒有經過仔細的調研,但他對勢要豪右非常了解,貪婪之下,保莊里絕對不會有足夠的白銀來應對危機。
朱翊鈞鳴金收兵,一股巨大的擠兌浪潮,在松江府出現,首先就是大明皇帝動武的地方上海縣,上海縣看皇帝動武的熱鬧,看著看著,就發現熱鬧到自己頭上了,保莊有問題,銀子不安全,意識到這一點的人,沖進了各個保莊里開始人擠人的兌現,揮舞著手中的保票,要求把手中的保票兌現成現銀。
而大明皇帝冷眼旁觀看著這一幕的發生,擠兌的浪潮,在第三天徹底達到了頂峰。
第一天的時候,還只有少數的消息靈通人士擠兌,第二天時候,就已經徹底陷入了流動性危機,在第三天的時候,保莊開始關門歇業,這個時侯,所有的保莊門前,擠滿了想要兌現卻不能的百姓。
陳末手里抱著一塊鐵牌,來到了崇義坊的正啟保莊,看著門前群情激奮的人,一時間,緹騎都擠不過去。
整條街上都擠滿了人,衙役都被擠到了外面,整個正啟保莊一個人都沒有,連門都被擠開了,里面一片狼藉,經紀買辦已經跑了,當初許諾高額利息的人,連夜跑路。
錢沒了,人也找不到了,有人坐在地上哭爹喊娘,有的人瘋狂的破壞著正啟保莊里的一切,更多的人則是面如死灰,不知何去何從,有人大叫著還錢,有人想去衙門報案,有人則是面紅耳赤,眼睛通紅,全部家當都在里面,沒了,殺人的心都有了。
“皇爺還是心善啊。”陳末抓好手中的鐵牌,看著這一幕,啐了一口說道:“要是我,我就什么都不管,人教人一萬句教不會,事教人一次就行。”
陳末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因為萬歷六年,大明朝廷開始了利得稅的新政,同步推行的還有會同館驛承兌匯兌業務,在萬歷六年初步設立的時候,也不是一帆風順的。
那時候,松江府已經有很多錢莊了,甚至有票號在做這個承兌匯兌的業務。
萬歷六年七月十四日,松江會同館,在辦理承兌業務的時候,發現了三張假的承兌匯票,當場拒絕了承兌,這本來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兒,哪家票號、錢莊沒有這種問題?
但這件事,在當地票號、錢莊的鼓噪之下,這個假票的消息很快就變成了大明官營的錢莊,拒絕承兌正票,一下子風力輿論就刮起來了,擠兌潮就出現了。
承兌匯兌,還不是錢莊票號,存取都需要時間驗票,本身業務就比較繁雜,再加上人群擁擠,松江會同館,看起來岌岌可危。
大明朝廷的信譽幾乎為零,聽聞這個消息的人,害怕自己手里的承兌匯票真的變成廢紙一堆,爭先恐后的前往會同館進行兌現,而當地票號、錢莊的東家們,更是不斷地鼓噪風力輿論,主打一個看出殯不嫌事大。
為了安撫人們的恐慌情緒,會同館不得不將當初收繳的三張假票,貼在了會同館的門前,并且加入了辨別說明,但是依舊沒有讓人們安靜下來,而會同館的匯通同知盛懷仁,要求會同館隨到隨兌,真票立取,在第三天的時候,會同館的白銀見底,但第四天盛懷仁等到了救星,朝廷的銀子就到了。
松江府拆解了五十萬銀的現銀,松江遠洋商行商總孫克弘拿出了五十萬銀現銀,而北衙會同館緊急調取了一百五十萬銀的現銀,在多方努力之下,會同館流動性危機解除,完成了自己的承諾,在七天后,人們開始重新在會同館辦理承兌匯兌業務。
當人們去辦理的時候,才發現,會同館設立了門檻,門檻很高,低于一千兩以下的白銀匯兌,官辦票號會同館不進行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