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后白坐在四夷館的大樹下,頭發完全披散著,席地而坐,來到大明之后就整日酗酒,根本沒有出去走動,連四處求告都沒有,李舜臣氣不過,才過來教訓。
“不然呢,你有什么辦法嗎?大明把門一關,我們連磕頭的地方都沒有!要是能透露一點點消息,我愿意把頭磕爛!現在是,磕頭都沒地方磕!”李后白往后一躺,直接躺在了地上,目光空洞的看著四夷館內的參天大樹說道:“以前,我到大明來都是住會同館的,這代表大明把我們當自己人。”
“現在,我們住四夷館了。”
四夷館和會同館挨得很近,但小小一道院墻,就是天壤之別,大明已經看清楚了朝鮮的真面目。
李舜臣愣了很久很久,和李后白坐到了一起,把酒壺直接抓了起來,狠狠的灌了一大口,咬牙切齒的說道:“事大交鄰,事大交鄰,這是祖訓!自俺答汗入寇之后,朝中士大夫個個看輕大明,說些怪話,現在好了,大明緩過勁來了,倭寇來了,大明都不肯幫忙了。”
“這些怪話,陛下肯定聽到了!”
李舜臣對朝鮮朝中的風力看不明白,祖宗成法說的多明白啊,最大的事就是交好大明,有大明一口吃的,就有朝鮮一口湯喝,這么多年都是這么過來的,結果俺答汗入寇京畿的消息傳到了朝鮮,朝鮮成均館那些士大夫們,人人歡欣鼓舞,嘲弄大明武備松弛,好像朝鮮就不會。
現在好了,倭寇來了。
“那些話,大明朝廷一直知道,只是不在意罷了。”李后白躺在地上,看著梧桐樹葉飄落,滿是嘲弄的說道:“可不是俺答汗入寇之后,在那之前,大明武宗皇帝那些下三濫的謠言,全都是遣大明使臣編的,什么武宗皇帝喜歡娼妓,每到一地就強淫婦人之類的謠言,極力的把明武宗塑造成無惡不作、不守禮儀、欺男霸女、窮兵黷武的樣子。”
“好像嘲諷大明,就能獲得一種病態的自豪感。”
“當真大明一點都不知道嗎?”
大明可太知道了,甚至鴻臚寺的官員不止一次訓誡朝鮮使臣,不要胡說八道。
越是訓誡,朝鮮的士大夫們仿佛抓到了痛腳一樣,越是要說,越是要編排,編排了武宗皇帝,編排世宗皇帝,現在開始編排陛下了。
一個能在應州親自帶兵沖鋒的皇帝,并且擊退了小王子,小王子再不敢侵犯,這樣的人,再荒唐能荒唐到哪里去?可朝鮮遣大明的使者,可勁兒的編排,這些謠言流入大明,經過二次加工,顯得明武宗更荒唐了。
“本來,都是些打嘴仗的事,說開了就好,結果大明皇帝要大王入朝請罪,大王反而要搞什么攻守同盟,是真的昏了頭了。”李后白歪著頭,看著李舜臣說道:“你說,我怎么辦,我能有什么辦法!”
“國小而不處卑,力少而不畏強,無禮而侮大鄰,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算了,喝酒吧。”李舜臣嘆了口氣,又用力的灌了一大口,才把酒壺遞了過去,他本來是要勸李后白振作起來,想想辦法,現在李舜臣也絕望了起來,和李后白一起喝起酒來了。
正如李后白所言,現在連個磕頭的地方都沒有,四條樣樣都占了,也就是大明礙于祖宗成法,朝鮮是不征之國,沒有深入計較罷了,否則先進朝鮮者,不見輪得到倭寇。
李舜臣到了大明,其實也多少想明白了,大明皇帝南巡、李成梁隨扈、王如龍入遼東,這一系列的舉動,都是在釣魚,那狗屁攻守同盟,一旦貿然進攻,必然引來皇帝的雷霆之怒。
禮部右侍郎陳學會,派遣了司務,來見李后白和李舜臣,讓他們到鴻臚寺商議倭寇攻打朝鮮之事,結果就看到了兩個酒鬼。
司務也沒辦法,如實稟告后,弄得陳學會發了很大的脾氣。
事關朝鮮存亡大事,大明這頭忙的暈頭轉向,皇帝在廷議、京營在準備,連老爺子李成梁都打算重新回遼東,大明這架龐大的戰爭機器,在快速轉動,結果朝鮮使臣在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