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的大將軍府有一個雁回池,若是到了夏天,滿池的荷花,頗為艷麗,這是春天,只有海棠花的花骨朵,含苞欲放。
海棠花在唐時是百花之尊,甚至比牡丹還受歡迎,為國艷,即便是含苞欲放,也是滿園春色,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
戚繼光坐在雁回池旁的驍勇亭里,坐在花海中,愣愣的發呆,時怒時悲,時而悵然,時而痛苦。
朱翊鈞站在九折橋看著,這一刻,朱翊鈞清晰的意識到,這個為大明征戰了一輩子的奉國公老了,戚繼光鬢發已白,臉上也有了一些溝壑。
朱翊鈞還記得,萬歷元年第一次見戚繼光的時候,戚繼光像一座山,威武、雄壯、堅挺、無所畏懼、無堅不摧,有萬夫不當之勇,現在的他,坐在亭內,倒有了幾分孩子氣。
“戚帥。”朱翊鈞聽馮保耳語了幾聲后,才快走了幾步,走了過去。
“拜見陛下。”戚繼光聽到了皇帝的呼喊,一轉頭,就看到了從滿園春色里走來,帶著滿臉笑容的皇帝,陛下的笑容一如當初,陽光燦爛,讓人格外的安心。
陛下對待同志同行者,向來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朱翊鈞走了過去說道:“戚帥多禮,黔國公府送來了兩塊翡翠,朕讓人雕成了武功牌,今天剛好做好了,閑來無事,就給戚帥送來了。”
朱翊鈞一伸手,示意馮保拿武功牌來,馮保卻是一動不動。
“牌呢?”朱翊鈞又頓了頓手,示意馮保拿武功牌出來。
“陛下,沒帶。”馮保看起來一臉驚慌,好像辦錯事了有些惶恐不安。
朱翊鈞大驚失色,厲聲說道:“朕不是讓你帶了嗎?做事怎可如此潦草?”
“臣罪該萬死。”馮保嚇得一激靈,趕忙跪地求饒。
朱翊鈞和馮保二人,眼珠子亂轉,按理說這個時候,戚繼光該出來為馮保美言兩句,皇帝彰顯寬仁,選擇了寬恕,君臣和睦融融。
但戚繼光一言不發。
朱翊鈞一扭頭,看到戚繼光坐在那兒,一臉玩味兒的神情,顯然,戚繼光在需要配合演出的時候,選擇了視而不見。
戚繼光倒是要看看,他不搭戲,皇帝和大珰怎么演下去!
戚繼光看著皇帝長大的,皇帝肚子里有多少鬼主意,戚繼光一清二楚,他還能讓這對戲精給演了?那他豈不是白白縱橫沙場四十年了?
在戰場上,誰能騙得了他!
“牌來了。”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響起,大明皇長子朱常治拿著兩塊武功牌,從九折橋走了出來,將牌放在了父親的手里,馮保見狀,也麻利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戚繼光錯愕了一下,他這輩子走過最長的路,就是皇帝的套路!
原來皇帝早有預料他不會搭戲,怪不得馮保的演技略顯浮夸,最終的結果,還是被皇帝和馮保給演了!
朱常治來大將軍府,陛下絕對是知道的。
“戚帥,我現在能拉無尾弓了!”朱常治將武功牌交給父親后,拿出了彈弓,一拉就打了出去,無尾箭激射而出,鉆進了水里,扎在了一尾錦鯉上。
朱常治收線,提著魚一臉炫耀,他對習武,從未松懈,雖然開不了六十軟弓,但彈弓已經是箭無虛發了。
“殿下,真乃是百步穿楊。”戚繼光看著那一尾錦鯉,恭維的話有些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