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跪,是忠孝不能兩全,京營上報天子下救黔首,從來不是一句空話,有很多軍兵退役后,依舊謹遵條例,不肯對百姓下手。
忠于朝廷、陛下、大明,忠于自己,他就要在體力耗盡的情況下去救人,那就很有可能不能盡孝了。
舍生取義,大丈夫做事的道理,說很難說明白。
戚繼光看著張新河寬慰他的母親,才低聲說道:“他不是臣帶的兵,他一直在李如松的振武團營,是李如松帶出來的兵,以前也是個刺頭,被李如松給打服了,他有三個孩子,兩兒一女,如果他不幸溺亡,妻兒老小都失去了依靠,對他們而言,天都塌了。”
“塌不了,沒人養,朕來養就是。”朱翊鈞立刻說道,幾個人的生計,他還是能供養的起的。
“陛下圣明。”戚繼光一愣,張新河能夠義無反顧的原因也非常清楚,他知道哪怕真的自己溺亡,皇帝、朝廷也會善待他的家人,所以他去了。
京營的兵,也不都是戚繼光一個人帶出來的,但毫無疑問,李如松帶出來的兵,也是好樣的!
軍魂是屬于整個京營所有銳卒,屬于一種凝聚人心的共識,不是戚繼光一個人的。
“少宗伯,這個一等功臣,禮部可有意見?”朱翊鈞看向了等候很久的高啟愚問道。
高啟愚立刻俯首說道:“理當如此,臣領旨辦事。”
“末將張新河拜見陛下,陛下威武!”張新河把母親安慰好后,趕緊到小亭子見禮。
“免禮。”朱翊鈞看著張新河問道:“朕看你的履歷,你這是打算退役了?為國盡忠十八年,朕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是退役到官廠法例辦,到那邊做個法例辦的會辦,主管整個官廠法例監察。”
“第二,就是到講武大學堂做一個學正,主管庶弁將訓練。”
朱翊鈞給這兩份差事,是經過了思考的,馮保查閱京營把總的資料,張新河在朝鮮戰場受了點傷,而且他的年紀已經不適合征戰了,他為大明盡忠十八年,也該休息一下了。
去法例辦做會辦,子孫后代可以到官廠去,這算是后方,子孫后代便不必去戰場上拼殺了。
去講武堂,那就是做好了子孫后代繼續在京營效力的打算。
“末將想去講武堂,別的不敢說,練人這差事,末將還是很有信心的。”張新河還真的思考了一番,最終選擇了講武堂,他覺得自己不懂官廠法例,跑去官廠,那就是添亂去了。
“行,一等功臣、奇功牌、牌額、邸報都有,你回去休息幾日,就去講武堂報道就是。”朱翊鈞笑著點頭說道。
大明五等功賞牌,每一等都有皇帝親筆御書牌額一幅,可以懸掛在自家門頭,只要大明還在,這個門頭就可以保家宅平安,至少一些酷吏不敢上門滋擾。
邸報則是將張新河的事跡,全都登在邸報上,通報表揚。
“末將謝陛下隆恩。”張新河再拜謝過了圣恩,他帶著母親離開了太醫院,剛出門,就迎面碰到了李如松和幾個參將、把總。
“你小子,不要命了!力竭了為何還要繼續?”李如松走了上來,仔細看了看張新河的狀態,確信他還是生龍活虎,就放下了心來。
張新河欲言又止,最終沒說出心里話,笑著說道:“我不救也沒人救啊,只能我去了,再不去,那人就淹死了。”
“行啊,好的很,給咱們振武團營好好的漲了臉面,等回去,去我那兒取二十斤的牛肉。”李如松滿臉笑容,錘了下張新河的肩膀,才繼續說道:“我進去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