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的臉色,立刻變得非常非常難看了起來。
大明軍兵往家里寄銀子是一種很普遍的現象,為此朱翊鈞專門下旨,不得侵占,否則嚴懲不貸,但萬歷二年他年紀尚幼,似乎這幫家伙,沒把皇帝的圣旨當回事。
“這事大娘不用管了,這銀子都敢貪墨,怕是有命拿,沒命花!”朱翊鈞語氣變得有些冷厲了起來。
“誒,不是這樣的,第二天,夏邑縣丞,就帶著幾個驛卒把銀子還了。”大娘露出了一些笑容說道,這是兒子的光榮事,似乎做了京營銳卒,這身份就了不得了,連夏邑縣丞都主動為小民做主了。
“如此。”朱翊鈞還是打算讓緹騎查一查,看看這種現象是個例,還是普遍現象。
“后生啊,你說這算不算是立功了?大娘不懂這個,俺兒子心心念念想立個一等奇功傳家,在遼東、在綏遠、在朝鮮,都沒拿到,說那些賊寇跑得太快,沒撈到。”大娘小心打探著情況。
“當然,按大明功賞,當給個人一等功臣。”朱翊鈞非常肯定的說道,非戰時救人三人以上,則以一等奇功論賞,這是早就定好的規矩。
大娘看起來還是很緊張,絮絮叨叨的話有些不連貫,講了些張新河過往的一些事兒。
比如張新河年輕時候,也是十里八鄉的俊后生,那說親的媒人都快把門檻踏破了;
比如張新河有個相好,張新河從軍后,那相好就嫁了人,不過張新河也在北衙娶妻生子了。
大娘對兒媳不是很滿意,嘮叨了不少兒媳的缺點,朱翊鈞一直在仔細聽,偶爾附和兩句,大娘的情緒逐漸穩定了下來。
戚繼光是從北大營過來,來的有些晚了,他沒有多等候,直接走了過去,俯首說道:“參見陛下。”
朱翊鈞對著大娘介紹道:“免禮,戚帥坐,大娘,這位是戚帥戚繼光,大娘若是不信咱這個后生,可以問問戚帥,他是京營總兵官。”
“陛下?皇帝?”大娘驚訝無比,這跟自己聊了半天的后生,居然是皇帝陛下!
朱翊鈞笑著說道:“咱的確是皇帝。”
“老身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大娘驚駭無比就要行禮,卻被朱翊鈞趕緊扶了起來。
張新河和大醫官從病房里走了出來,張新河并不是那么孔武有力,但看起來頗為精悍,個頭算是比較高大,精神極好,顯然已經從短暫脫力的狀態恢復了過來。
大娘也顧不上皇帝和大將軍,徑直就走了過去,這一看好好的活著,反而哭了起來,哭的聲音頗為悲愴,把所有等待的焦慮都發泄了出來。
“兒呀,你萬一,萬一回不來可怎么辦啊!”大娘聲淚俱下,又怕被貴人們聽到,刻意壓低了聲音。
“戚帥練出來的兵,就是厲害,苦練兩百步硬功夫果然是有效果的。”朱翊鈞對戚繼光練兵頗為欣慰。
兩百步硬功夫這個規定是從大明火炮延伸出來的概念。
大明火炮不夠精準,大明步兵在沖鋒的過程中,往往需要在兩百步的范圍內高速機動,鼓聲、旗語、小旗指揮,火炮的覆蓋范圍會產生一些變化,而大明步兵要根據這些指揮進行機動,這就有了兩百步硬功夫的概念。
顯然,是這個專項訓練,讓張新河有了充足的體力去救人,并且自己順利上岸,沒有因為救人溺亡。
張新河是個把總,他其實已經脫離基層軍官的范圍,再往前一步就是參將,這已經是將領范圍了,但張新河還是義無反顧的跳進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