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種咸、齁、苦、酸到極致的涂醬,在大明士大夫看來,給狗,狗都不吃!
但經過了仔細的調查后發現,這種名叫維吉麥圖醬的玩意兒,在英格蘭是真的很昂貴,因為它的所有原材料都是香料混合在一起調制,這東西在英格蘭有錢也買不到,是不流通的好東西。
法蘭西使者、葡萄牙使者、西班牙使者、神羅使者、羅斯使者等,十分委婉的表達了他們的看法,在他們看來:英格蘭就是美食的荒漠,調制出如此難吃的醬料,實屬正常。
法蘭西使者更是直言不諱:英格蘭王室吃的是法餐。
馮保嘗了下,和這種涂醬相比,西湖醋魚都屬于無上美味了,最終馮保沒敢讓陛下試吃,他怕自己腦袋搬家!
殷正茂在奏疏里提醒陛下,霸權的武力開拓是一條路,利用商品優勢,對全球吸血,是另外一條路。
開海的時候,這兩條路都能走得通。
霸權的武力開拓,真的很累很累,哪怕是皇帝,也要每日操閱軍馬防止暴力失控,走向窮兵黷武的終末。
但利用商品優勢,吸收世界范圍內的白銀,是一條不那么累的道路,這條路也不仁義,甚至會更加殘忍。
商業殖民同樣血腥、暴力,即便是大明開海,搭建的小三角貿易、大三角貿易,無不是人頭滾滾,倭奴、夷奴的骨血,埋在了種植園的土地里,換得了種植園的豐收。
在奏疏的最后,殷正茂十分委婉的表示,如果陛下對呂宋另有安排,就留下殷宗信在京師,住到駙馬府之內。希望陛下能看在殷正茂他為國開拓,死在開拓路上的苦勞上,留下一些體面。
“一個個,都什么意思?”朱翊鈞看完了奏疏,產生了一種羞憤的情緒,他看著馮保,驚疑不定的問道:“怎么,在國姓爺眼里,朕就是這么靠不住的人嗎?”
殷正茂的最后部分很委婉:
臣子宗信愚鈍,若不堪驅使,乞準其歸京,入駙馬府奉陛下左右。
臣以衰殘之軀,伏乞天聽,臣自受命開藩以來,二十載櫛風沐雨,幸賴陛下威德,得展尺寸之功。今癘瘴纏身,恐大限將至,臣非敢存私,唯懼孺子,敗陛下南洋大計。
臣臨表涕零,爪痕猶帶椰雨咸澀,魂兮終當護佑我皇明基業。
但朱翊鈞怎么看,都覺得殷正茂在罵人,罵他這個皇帝靠不住,生怕自己孩子在復雜斗爭中,成為那個被犧牲的代價。
這種羞憤的情緒很快就變成了焦躁,因為張居正也這樣,張居正好像從來沒想過皇帝保他的身后名,最大的期望也就是人亡政不息。
張居正久居朝堂中樞,殷正茂遠鎮呂宋,這兩個人天南海北,想法居然如此一致。
不光是他們,連王崇古也是,王崇古臨到終了,也只是拜托陛下看好王謙,沒有過多的要求了。
朱翊鈞眉頭緊蹙的回顧了自己這二十年,他覺得自己的表現,應該還不錯才對。
“陛下,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馮保看著春秋鼎盛的陛下,他倒是非常理解張居正、殷正茂、王崇古為何有這種想法,但陛下還年輕,陛下不能理解。
馮保仔細斟酌了下說道:“陛下,國姓爺世事洞明,人情練達,他知道人是靠不住的。”
“人的寄托,可以是音樂、可以是書籍、可以是國事功業、可以是山川湖海,也可以是某個集體,可唯獨不能是人,因為人的本質是善變的。”
“如果把自己一生的功業、最在意的事兒,完全倚靠在一個如此不穩定的東西上,并且抱有過高的期待,能得到的只有失望,必然以失敗告終。”
“甚至成為最后殺死自己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