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秋汛的危害,秋天萬物凋零,洪水攜帶大量泥沙,臨近河邊的城池,就會面臨這樣的危險。
陜西地面一直認為,將金州名字廢棄,將金州改為興安州,取意興民安泰之意。
這次大規模秋汛,最涉及到了六省、十一個府七十六個縣,共計有三百八十四萬畝田受災,戶部緊急撥付了各地府衙一百五十萬銀,用于各地賑災。
朱翊鈞下旨免除受災之地的田賦三年,以休養生息,并且另外嚴厲下了一份旨意,不得欺瞞。
在萬歷初年,各地衙門都喜歡用災秧來應對朝廷的催稅,每年都有大量無法完稅,被災蠲了,就是因為受災減免田賦。
自從考成法之后,因為報災需要應對朝廷的審查,有災不報開始出現。
典型的一管就死,一放就亂,朝廷管的稍微嚴格點,就會變得僵化。
這次皇帝嚴旨下令各地方,其實是給地方松口氣,地方財政實在是困難,只要不是太過分,這類的災蠲朝廷都可以看情況允許。
朝廷對田賦的征收,是為了讓權力對來源負責,如果直接全部減免,等于朝廷徹底放棄了農戶。
朱翊鈞略微有些疲憊,揉了揉眉心,看著窗外淅瀝瀝下著的秋雨,情況要比他想的好多了。
天災人禍,這四個字通常是聯用,其實大明人不太害怕天災,百姓們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數千年之久,留下了足夠的經驗來應對各種災荒,最怕天災之下的人禍,因為避無可避。
好在只是大規模的秋汛天災,沒有出現成規模的人禍。
朱翊鈞在松江府駐蹕辦事的時候,朝廷查處了一大批的劣紳。
違反天變承諾,戲耍皇帝,就會被視為劣紳,被各地衙門直接拿問,輕則被詢問,勒令退還,重則下獄坐罪。
對于百官而言,戲耍皇帝的罪名可能更重一點,畢竟各地官僚都把鄉紳們簽字畫押的天變承諾書,當做是萬壽圣節的賀歲禮,呈送到了御前。
鄉賢縉紳戲耍皇帝,等同于地方官吏戲耍了皇帝,被喜歡雞蛋里挑骨頭的御史言官知道,就是一本本的奏疏彈劾,地方官吏可不是京堂大臣,根本頂不住這樣的攻訐。
天變承諾,是張居正當初推動恩情敘事的時候搞出來的,時值天變被朝廷察覺,張居正趁機要求各地方官員準備了這么一份賀禮。
這一份賀禮,成為了遏制人禍的重要手段。
“大宗伯說的有道理,少宗伯說的也有道理,朕聽誰的?”朱翊鈞看著面前的兩本奏疏。
大宗伯沈鯉認為,不應該對這些劣紳進行重罰,罰沒土地,流放呂宋等地就是了,理由和高啟愚反對申時行在官廠搞忠誠度大篩查一樣,防止斗爭范圍擴散。
少宗伯高啟愚覺得,他們都敢戲耍陛下了,還有什么他們不敢干的?送到呂宋、舊港、金池,這三個總督府本就孤懸海外,這不是增加這些海外總督府的離心力嗎?
高啟愚的意見是,不如干脆直接都殺了,刑不重則不威,如果不殺,如何震懾其他宵小之輩,這不等同于告訴這些鄉賢縉紳,違反承諾不需要付出太多的代價嗎?
沈鯉說的對,防止斗爭泛化,防止倍之很重要,高啟愚說的也對,亂臣賊子已經自己跳出來了,不殺不能震懾,大明還如何度過天變?
“按理說,大宗伯是閣臣,總領禮部諸事,就該更看重大宗伯的奏疏,否則日后這禮部,就是他高啟愚說了算了。”馮保低聲說道:“陛下,高啟愚是個獨臣不假,同樣,他很有上進心。”
馮保話里話外,其實提醒下,高啟愚已經完全摸準了陛下的脈,知道陛下的傾向,他的這本奏疏,完全是在討好圣意,謀求進步,這樣一來,沈鯉這個大宗伯就被徹底架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