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地方之封建,就要寓封建于郡縣去解決!”顧憲成終于講出了自己想出來的辦法。
顧憲成侃侃而談,講起了他的想法,州縣長官世襲罔替、裁撤州縣一級冗余的監察機構、賦予地方高度的財政自主權、簡化政治流程、裁撤冗官,寓封建于郡縣,寓分權于集權。
以一郡行其一郡,以一縣行其一縣,賞罰自用,予奪自專。
在州縣一級的地方,選擇放縱、活力、發展,讓世襲官和這些封建化的地方吏員去斗;
在州縣之上,選擇集中、秩序和穩定,增加府、三司、朝廷的考成,讓行政更加高效和穩定。
“天才般的想法。”朱翊鈞樂呵呵的說道,顧憲成這套說辭,簡而言之就是讓英雄查英雄,讓好漢查好漢,其實稍微改良一下,就是日后大洋彼岸的美帝。
“沒有任何行政經驗的癡心妄想。”張居正一臉嫌棄的說道:“還以為會有什么高論,是集中還是放縱,這是路線問題,是不能全都要的。他既想要集中權力的穩定與秩序,又想要放縱權力帶來的活力,天下哪有這種好事。”
路線之爭只有你死我活,根本沒有共生共存的可能。
張居正當國二十年,央地矛盾若是能如此輕而易舉的解決了,還能綿延數千年,成為決定國朝興衰的主要矛盾之一?
果然,歷史已經證明,而且會持續證明,哪怕是貪腐成性、尸位素餐的官選官,執政能力,依舊遠遠強過這些沒有任何經驗,只靠拍腦門、臆想、袖手談心性的民間意見領袖。
畢竟貪官也是要做事的,貪官不做事,真的貪不了多少銀子,只有做事,才有可乘之機。
意見簍子只需要一張嘴罷了。
“若是讓這些只知道袖手談心性家伙上了位,執掌了權柄,大明離亡國就不遠了。”張居正做出了一個斷言。
大明別的不怕,就怕統治階級都是這種滿腦子都是水的蠢貨,袖手談心性的賤儒。
焦竑一直等到顧憲成完整表述了自己的意見,才開口說道:“我復述一下你的想法,你是說在州縣設立世官,讓這些世襲的世官,來跟這些封建化的各司斗?”
“也就是你說的,尊令長之秩,而予之以生財治人之權,罷監司之任,設世官之獎,行辟屬之法。”
“然也。”顧憲成完全肯定了焦竑的理解而后補充說道:“但州縣之上,令長則完全由朝廷委派,州縣之上,太守三年一易,圣上詔遣御史巡按四方嚴密監察,其督撫司道,嚴厲考成,百姓是否樂業安居。”
州縣之下強調放權,州縣之上強調集中權力,這就是顧憲成的構想。
“那有個問題,如何避免府一級的權力封建化呢?”焦竑詢問道。
顧憲成理所當然的說道:“自然是三年一易的流官,三年就要轉任一次。”
焦竑連連搖頭說道:“我問的權力封建化,不是問的太守這個職位。”
“現在大明的州縣地方,封建化嚴重,這一點,大家都看到了,你讓州縣世官,那州縣世官,豈不是就是現在州縣里那些世襲罔替的書吏了嗎?”
“日后的府一級的知府太守,要面臨的問題,和現在州縣要面臨的問題如出一轍,施政的話,
“到那個時候,把府封建化;再過段時間,就把地方三司封建化,這不就是唐末的藩鎮割據了嗎?”
焦竑的問題,讓顧憲成眉頭緊鎖,他連連擺手說道:“容我緩思,緩思,朝廷可以杜絕府一級的封建化,因為朝廷的權力在府一級可以完全展現出來!”
顧憲成找到了辦法,朝廷在縣一級的掌控能力較弱,可是到府一級掌控就強得多了。
“因為權力伸到了縣一級,所以朝廷對府一級才有如此強力的掌控,一旦縣里完全封建化,對府一級的掌控就會大幅削弱了。”焦竑點透了顧憲成未能思慮周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