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沉如鐵的夜,正織著一場潑天盛大的雨布。
細密的雨水將泥石染成陰暗的腥紅,沿著山壁快速滾落,停在山腳一穿著灰布鞋的婦人邊,但很快暗紅的石子又被拋高垂下滾落在旁,顯然是被人踢開。
漆黑纏霧的樹林前,眉心有著明顯豎紋的灰衣婦人滿臉驚懼,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赤紅著眼眶,扭曲嘶吼。
“放開我你你們放開我我要去找我的兒子”
灰衣婦人說完便踢著腳下泥石想往前跑動,浸透雨水的冰涼手指用力掙扎。
鉗住她的兩位僧人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勸說道。
“這位施主還請稍安勿躁,夜深露重,后山禁地起了毒霧,萬不可現在進去,待明日天亮霧散,小僧們定當全力協助施主找到您的孩子。”
哪知灰衣婦人非但沒被安撫,反而倉惶尖聲。
“明日盛京誰人不知寒玉寺后山的毒霧侵體,就是成年壯士也挺不過一日,更何況我兒不過只是個五歲小兒,虧你們還是得道高僧,你們這是眼睜睜看著我兒去死不成”
灰衣婦人的話如荊棘割喉,兩個僧人忙變色。
“施主慎言,寺中后山毒霧迷漫,地形復雜,若是夜色尋找,實非易事,況且寺中并沒有能抵御毒霧的藥物,便是小僧們進去,也撐不過一炷香便會昏厥”
兩個僧人半分內力沒有,進入這后山毒霧里,多半人沒找到自己也會搭進去,兩人入門時間并不長,還沒修成舍己為人的菩薩心腸。
灰衣婦人懶得聽他們找借口,繼續掙扎喊道。
“你們這群假禿驢怕死我可不怕,我兒就是我的命,若是我兒有什么閃失,我也不活了”
兩位僧人面露難色,正想繼續說點什么,忽然另有一道慈祥的聲音于三人身后緩緩響起。
“阿彌陀佛,這位女施主還請放心,您的孩子既于寒玉寺走失,自是寒玉寺有責,老衲有責,老衲自會替您尋回您的孩子。”
兩位僧人快速轉頭恭敬地喚了一聲“住持”,白眉僧人陡然肅容。
“你二人先且陪著女施主,明日自去掌刑堂領罰。”
待余光瞧著稍遠些的寒玉寺后門停駐的貴客上了馬車,白眉僧人才收回視線,溫和地看向對他感激涕零的灰衣婦人。
只是四人往后山看去之時,忽地瞧見不遠處有一只豎瞳黑金眼的黑貓宛如羅剎妖邪般立在一個矮坡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灰衣婦人皺眉說了聲“晦氣”,黑貓在大胤可是不祥之兆。
白眉住持神情稍頓,繼而細長的眼緩緩瞇起,莫名心悸一瞬。
但黑貓下一刻便轉身跑進后山,身形快速消失在毒霧之中,只在濕漉漉的紅泥地上留下了一串詭異的梅花腳印。
白眉住持持著佛珠跟上,身影同樣消失在毒霧中。但待身后無人之時,他指尖忽地多了一粒青玉色的丸藥,白眉住持迅速放入口中,卻也沒再往毒霧樹林深處去,而是轉身,目光看向來時的后山入口,神色沉凝。
修長且指腹留有薄繭的手指同樣將一粒青玉色丸藥遞給倚在搖晃馬車壁邊的女子。
夜色漸濃,整個馬車內被穿窗的暗色覆蓋,像是打翻了的墨硯,黑沉一片,冬雪盯著正半揉著太陽穴的女子,面上雖不顯,心下卻多了幾分煩躁,仿若夏日蟬鳴在耳側嗡嗡。片刻后,冬雪言語卻帶著關切。
“虞姑娘,這除障丸除了能抵抗后山毒霧外,亦有治眩疾之效,可緩解馬車不穩給您帶來的頭暈胸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