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澀的海風裹挾著濃重的海腥味撲面而來，姜瓊攙扶著老者，在滄溟城碼頭蛛網般交錯的巷道里緩緩穿行。
腳下的青石板路被海浪經年累月沖刷得凹凸不平，泛著濕潤的幽光，兩側鱗次櫛比的民居皆以海石壘砌，墻體上爬滿墨綠的海苔，牡蠣與藤壺層層疊疊附著其上，宛如天然的鎧甲。
偶爾有小螃蟹從石縫間探出鉗子，在晨光中橫行而過，驚起一群銀鱗閃爍的潮蟲。
轉過三道彎，一座被歲月侵蝕的小院出現在眼前。
斑駁的木門半掩著，門板上殘留的朱漆早已剝落，露出底下粗糙的木紋，門環上纏繞著褪色的紅綢，在風中輕輕飄動。
老者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混雜著海鹽與草藥氣息的海風迎面撲來。
院中，三株海月蘭在晨風中搖曳，細長的葉片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每片葉子邊緣都綴著晶瑩的露珠，隨著葉片晃動墜入青石板縫隙。
中央的古井頗為醒目，井沿由整塊玄鐵青石鑿成，上面布滿深深淺淺的勒痕，那是千百年來轆轤繩索留下的印記。
破舊的木桶懸在井邊，桶底還沾著濕潤的海藻。石桌上散落著修補漁網的工具，幾枚生銹的銅釘與半截蠟線隨意擺放，旁邊半塊啃過的面餅已被螞蟻占領，黑壓壓的蟻群正忙碌地搬運著碎屑。
老者的居所是典型的漁家風格，屋頂覆蓋著厚實的海草，歷經風雨后呈現出灰褐色，既能抵御海上的暴雨，又能隔絕夏日的酷暑。
屋內墻壁上掛滿漁具，陳舊的漁網、開裂的釣竿、銹跡斑斑的魚叉，還有用麻繩串起的干貝，在海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晃。
一張木床靠著墻角，打著補丁的粗布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床邊的木柜半開著，露出幾件洗得發白的舊衣。
“爺爺！您回來啦！”清脆的聲音從里屋傳來，一個身形單薄的少女邁著細碎的步子走了出來。
她約莫十二三歲，臉色蒼白如紙，泛著病態的青灰，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密密麻麻覆蓋著青黑色的鱗片，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幽光，尤其是脖頸與手臂處，鱗片層層疊疊，如同尚未蛻變的幼蛟。
少女的眼眸卻如深海般澄澈，只是那抹靈動被病痛蒙上了陰霾。
“清瑤，這是爺爺今日結識的姜公子。”
老者強撐著疲憊的身軀，臉上擠出一抹笑容。清瑤怯生生地抬起頭，鱗片摩擦發出細微的“簌簌”聲，她微微屈膝行禮，聲音輕如蚊蠅：
“姜公子安好。”
姜瓊注意到，她說話時嘴角牽動，露出幾顆細小的尖牙，淡紫色的舌尖若隱若現，纖細的手指蜷縮著，似乎生怕別人看到她布滿鱗片的手背。
“孩子，你這是......”姜瓊忍不住開口，眼中滿是關切。
老者重重嘆了口氣，渾濁的眼中泛起淚光：“清瑤命苦啊，自出生便帶著這怪病。”
“這些年，我尋遍名醫，走遍三島九城，都說這是前所未見的奇癥，無藥可醫。”
為了給她治病，家中積蓄早已耗盡，如今只能靠捕魚勉強維持生計。每次看到她疼得整夜睡不著，我這心里就像被海針扎著......”
說著，他粗糙的手掌輕輕撫摸著清瑤的發頂，動作輕柔得仿佛觸碰易碎的琉璃。
清瑤懂事地依偎在爺爺身旁，纖細的手指緊緊攥著老人布滿老繭的手：“爺爺別難過，清瑤不疼的。只要能陪著爺爺，清瑤就很開心了。”
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帶著超越年齡的成熟，可額角因為強撐著露出笑容而滲出的細密汗珠，卻暴露了她的隱忍。
姜瓊心中一陣酸楚，眼前這對相依為命的爺孫，讓他想起自己初入修仙界時的艱辛。
老者當日在碼頭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帶他出海，這份恩情他銘記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