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臨時據點藏在一片荒蕪的亂葬崗邊緣,那座廢棄丹房的青瓦頂早被風雨剝蝕得坑坑洼洼,幾處破洞露出黑黢黢的椽子。
石墻表層大片剝落,露出內里青灰色的石骨,殘存的焦黑痕跡像凝固的火焰,蜿蜒成猙獰的紋路。
那是三年前那場丹劫留下的烙印,據說當時整座丹房都被紫黑色的毒火吞噬,連地磚都炸裂成星碎的模樣。
秦朗推開木門時,鐵銹合頁發出的“吱呀”聲在寂靜的午后格外刺耳,驚得梁上幾只灰雀撲棱棱撞向破窗。
濃重的藥味混著霉氣撲面而來,其中既有百年老參的醇厚,又帶著苦艾的清冽,最底下還壓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海伯佝僂著背坐在石灶前,枯瘦的手指捏著根焦黑的枯木枝,有一下沒一下地攪動陶鍋里翻滾的藥汁。
橙紅色的火光舔著他布滿皺紋的臉頰,將影子拉得老長,投在身后斑駁的石壁上。
月白袍子前襟沾著大片深褐色污漬,細看能辨認出是不同藥液干涸后的痕跡,唯有領口繡著的半朵銀蓮還能看出昔日體面。
“秦公子來了。”海伯抬起頭時,脖頸處松弛的皮膚堆疊成幾道溝壑,渾濁的眼珠在瞥見秦朗身后攙扶的身影時,忽然迸出點微光。
他用袖子擦了擦陶鍋邊緣,粗糲的麻布蹭得鍋沿發出沙沙響:“剛燉好的清毒湯,加了長白山的老參須,快讓心然姑娘趁熱喝。”
草堆上的破棉袍發出窸窣響動,蘇婆婆從臂彎里抬起頭,花白的頭發粘在汗濕的額角,她布滿裂口的手還保持著握丹爐的姿勢,指縫里嵌著洗不凈的丹砂紅。
旁邊的李丹師打了個寒顫,破舊棉袍下的肩膀劇烈抖動,夢里似乎還在躲避追殺,喉間溢出模糊的呻吟。
墻角的藥碾子倒在地上,碾輪滾到蘇婆婆腳邊,上面還沾著半干的藥泥,在她草鞋上印下淺黃的印記。
秦朗扶著心然往草堆走時,踩著滿地碎瓷片發出脆響。
唐心然接過海伯遞過來的陶碗時,指尖剛觸到粗糲的碗沿,后頸突然竄起一陣寒意。
海伯遞碗的手正緩緩收回,枯瘦如柴的指節彎曲著,陽光從破窗斜照進來,在他指甲縫里投下幾道陰影。
那藏匿其中的墨綠色粉末細如塵埃,卻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心然眼底。
那是萬毒窟特有的“腐心草”碎屑。
尋常人沾染只會皮膚發癢,但若與清毒湯里的“七葉蓮”混合,便會化作緩慢侵蝕神魂的慢性毒藥。
她不動聲色地將湯碗遞向云兒:“我剛在外面喝了溪水,云兒妹妹傷還沒好,你多喝點。”
云兒接過碗的瞬間,唐心然悄悄用指尖在她手背上寫了個“毒”字,云兒端碗的手猛地一顫,險些將湯潑在地上。
秦朗的目光落在海伯腰間的藥葫蘆上。
那葫蘆的掛繩是新換的玄鐵鏈,鏈節上刻著極小的蛇鱗紋。
與姚月冰鏈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他想起百草堂后院的拖拽痕跡,想起少年說的“閉關煉藥”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