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扇子倒是不錯。”戴一頂風帽擋住大半張臉的男子停在攤邊。
來人從聲音聽來年輕得很,穿了身質地上好的團花紋捻金袍,玉鉤腰帶,腳蹬烏皮靴,不知哪家的公子哥兒,熟練地開合幾下象牙扇,笑問,“小娘子開價幾何”
應小滿斗笠嚴嚴實實擋著臉,蹲地上不起身“一口價,十貫錢。”
“十貫倒是頂便宜的價。在別處再拿不下這么好的扇子。”
風帽的公子哥兒調笑道,“只可惜,越便宜越可疑。這把雕工精絕的象牙扇只怕來路不正罷”
話音還未落地,應小滿唰一下站起身,從公子哥兒手里搶過象牙扇,擱回黑布上。
“不買就走。少啰啰嗦嗦的。”
“喲”那公子哥兒懵了一瞬,忽地又笑。
“你這小娘子好大的脾氣,我又沒說不買。怎么,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讓我瞧瞧這位聲音清脆如珠玉、脾氣卻壞的小娘子,到底是顏如玉,還是母夜叉”說著竟伸手要揭斗笠。
應小滿蹲著一偏頭,避開伸來的手,犀利地盯一眼公子哥兒,伸手把隨身帶出來的沉甸甸的布包袱拎來面前,開始解布包袱的死結。
西屋郎君已經走上前來,把人往身后擋,抬手攔住輕佻動作。
“兄臺自重。”
那公子哥兒還在笑,“把年輕小娘子帶來鬼市,敢問這位兄臺,你來賣扇子的還是賣人的亦或扇子和人一起賣扇子的成色大家都見到了,這小娘子的相貌么,還沒見著”
“小娘子是賣家。按鬼市規矩,你在這處揭她斗笠,壞了鬼市的規矩。”
西屋郎君慢悠悠道,“兵部莫侍郎家的三公子,莫赫言,莫三郎,頭一趟來鬼市”
莫三郎當場被人叫破身份,驟然吃了一驚,連退兩步,本能地抬手去捂風帽。“你是何人”
耳邊砰一聲悶響。
應小滿終于解開死結,把沉甸甸的包袱打開,取出里面的物件,扔在攤子上。
月光下閃爍起冰冷的光。
赫然是一支五爪張開、搭配皮套的精鐵爪
在周圍眾人震驚的眼神里,應小滿把鐵爪套在右手上,試驗松緊,比劃了兩下。確認系好之后,一鐵爪揮出去。
黑暗夜色里仿佛閃過一道白電光。迅疾不及閃躲。
莫三郎遮擋頭臉的風帽碎成幾片破布,隨風飄落地上。意圖捂風帽的手還抬在半空里,夜色里露出一張震驚發白的臉。
呆滯半晌,他僵硬地抬手去摸自己的臉。還好,完好無損。
“長得人模狗樣的,開口不說人話。”應小滿低聲咕噥一句,抬高嗓音道,“扇子買不買不買就走。再敢揭我斗笠,一爪子招呼你臉上。”
莫三郎神色驚得空白,半晌才記得發狠話,“你等著”掉頭就走。
“他走了。”西屋郎君目送人影疾步走遠,回身打量,“好鐵爪。你爹爹留下來的遺物”
應小滿費勁地拆開皮繩,把鐵爪收回包袱里“是啊。我爹進山打獵,每次都帶這對鐵爪,好用的很”說著說著,她忽然感覺不對勁。
“我從沒跟你說過,你怎么猜到是我爹爹留下的我娘給你說的”
西屋郎君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把話題岔開,輕聲感慨一句,“你母親以你們父女為榮。你爹爹帶你進山打獵的故事,時常掛在嘴上提起,句句都是夸贊,字字都是懷念。”
應小滿心里一酸,頓時紅了眼眶,“娘當著我的面從不說。”
西屋郎君體貼地遞過布巾,應小滿接過擦去淚花,耳邊聽他說,“今日這對鐵爪立了威,下次再來鬼市,定不敢有人當你的面鬧事。扇子收起來罷,我們該走了。”
應小滿詫異地抬頭看頭頂。
四更初時分,夜空漆黑無月,零零落落幾點星子,正是月黑風高擺攤時。
但周圍確實不少攤位開始收攤,沿著城墻聚集的買家們陸陸續續散開。
“為什么這么早便走了”她納悶地說,“我們剛來不久,聽說鬼市開到五更天亮前才收攤的。”
“通常開到五更天不錯。但今天例外。”西屋郎君往莫三郎離去的方向一指。“莫三郎懷恨而去,直奔瓦子城門十有八九搬官兵去了。我們再不走,等官兵來清繳鬼市么”
應小滿吃了一驚,把象牙扇收進包袱,又開始收擺攤的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