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舍里兵荒馬亂。大堂里所有的燈籠油燈全點亮。
住滿的兩百余間房舍被禁軍挨個踢開,入室搜尋一名“頭發斑白、眼有白翳的老賊”。
“小滿人不見了”
空空蕩蕩的甲字二十六號房門敞開,義母抱著阿織站在門口,驚慌萬分。
禁軍查驗回稟說“門口有沾泥的男子腳印。”
雁二郎肩膀上還扎著匕首,顧不得拔,先沿空屋走一圈,對義母說“沒有打斗的痕跡,斗笠也被帶走。我猜是小滿自己出去查看動靜了。她身手我試過,跟旋風似地,想無聲無息把她擄走可不容易。”
義母細細查看過,發現房里裝飛爪的牛皮袋也不見,稍微放下點心。
“飛爪被她帶在身上。”
義母抱著阿織,站在空屋里犯愁。“大半夜的,伢兒跟誰走了”
雁二郎的心思立刻就歪了。
“該不會跟著晏七私奔了吧”他立刻吩咐禁軍出去丈量外頭沾泥的男人腳印大小。
義母氣得在背后怒啐一聲。你才私奔這雁二郎果然不是個好東西
這邊正亂糟糟掰扯時,忽然聽到幾個聲音同時在門口喊“小娘子自己回來了”“小娘子好好的。”
應小滿戴著斗笠,腰間掛飛爪牛皮囊,除了身上淋濕幾分,人安然無恙。
但神色卻有點恍惚。
心不在焉,腳步發飄,幾步飄到義母身邊“我沒事,回去歇著吧。”
無論雁二郎和義母怎么發問,她只搖頭,警惕看一眼周圍禁軍和圍攏看熱鬧的人群。
“娘,回房再說。”
關起門來,單獨對著自家老娘時,她才開口說“真的沒事。我爹從前的舊友找上門,問了幾句話。”
義母總算放下心來。但虛驚一場,無論如何也不肯再分開,兩大一小擠擠挨挨在一間屋里住下。
義母開箱籠取出干凈衣裳鞋襪叫應小滿換上“大晚上跑去哪里了,衣裳淋濕半截,踩得滿腳泥。要不是看到你帶飛爪出去,險些急死我。”
又不放心地問“這回找上門的,又是你爹哪個京城舊友又來坑咱們了”
“這回是真的舊友。”應小滿坐在床邊,換衣裳邊答
“開口問起我爹怎么去世的,我說生了場重病,治不好,去年臘月走了。又問我爹的墳頭在哪里。我說埋在老家山上。盛老爹嘆了口氣,說,英雄埋骨無名處。”
不止這些,盛富貴問得極為詳細。
聽應小滿說義父瘸了條腿,進不了深山打獵,以至于家里很多年只能勉強溫飽時,意外地沉默了很久。
“怎么瘸的”
應小滿自己也不知道。義父從來不跟她提這些。她只知道義父來到村子落戶時,腿已是瘸的了。
之后又閑聊了許多。都是關于爹爹這些年在老家如何過活,過得好不好。
“最后他問我,老家那么遠,為什么要來京城討生活。我告訴他,爹爹臨終前念念不忘,讓我來京城給他的主家報仇,還要我去余慶樓歸還五十兩銀。盛老爹哭了。”
義母停下整理動作,吃驚地問“一把年紀的人,當真哭了”
“當真哭了。”應小滿回想了想,抬手做出個老人抹眼角擦淚的動作“就這樣。”
應小滿如此描述時,義母沒忍住,也悄悄抹了把淚。
“你爹在京城那幾年總算沒白活。總算有個知根知底的老朋友,真正心疼他。你爹舊友他人呢,我也出去見見他。”
“盛老爹和我說完話就走啦。他說河童巷宅子拆了,他在京城不再安穩,索性去別處討生活。”
應小滿說著說著,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忘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