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景序在入臨淵學府前,就存了利用柯鴻雪的心思。
掌院曾寫信問過他是否真的要走這一步,他沉默許久,遲遲未落筆寫下一封回信。
利用分為很多種,算計也有緣由。沐景序想,入臨淵學府是他當下,身體和身份都最合算的選擇。
如果一定要回到那個波譎云詭的朝堂,不外乎兩種選擇,做幕僚、或是親自站在金鑾殿上。
他選擇第二種。
與三皇子殿下自幼接受的君子德行教育不可謂毫無關聯,但其實沐景序也清楚,他大概從來也不是什么君子。那些表象誆了世人,卻沒騙過自己。
所以進了學府,仗著還有時間,又入了竹段。
柯家在整個京城都是特殊的存在,更遑論柯鴻雪在學府的地位,沐景序需要借他,邁出步入皇宮紫禁的第一步。
這個理由聽上去合情合理,但若細細推究起來,其實根不住腳。
那么多明里暗里的助力,他又何必來利用一個尚未步入官場的學子
說是利用,自己可曾真的想好如何利用、以何緣由
柯鴻雪又憑什么幫他,他有什么特殊
只不過因為他是沐景序,曾是盛扶澤,這天下間清楚的、知道的,除了他自己,再無第二人敢當面質詢罷了。
便連掌院先生,也不過隱晦地問了一句“殿下可想清楚了”
沐景序以為,大抵是想清楚了的。
嶺南甚少下雪,去歲冬天卻落了一場,他坐在屋內,望著窗外雪絲如柳絮般飄落,突然就很想見一見他的雪人。
大虞三皇子曾是這世上頂頂荒唐浪蕩的風流多情種,才華橫溢、姿容絕世,若非身份尊貴異常,或許會被風月場所里游玩的紈绔子弟戲謔著調戲一句活色生香、秀色可餐。
漂亮極了,膚白貌美,一雙含情目,通體瑩潤光,像一尊易碎精致的瓷人,合該坐在琉璃做的高臺之上,供人仰望拜服。
矜貴、高傲、風流、肆意,他才是虞京城里開得最艷麗的那朵牡丹花,是盛世皇朝下,天下間所有富貴繁榮最具象的體現。
而這樣一位無與倫比的天潢貴胄,卻也有一尊捧在手里怕化了的雪人。
第一次見到柯鴻雪時他才十三歲,正是少年郎玩心大盛,招貓逗狗什么都想見識一下的年紀。
父皇賞了他一座園子,盛扶澤花了三年時間建造修葺,將其打造成一座既雅致高貴,又趣味十足的皇家園林。
竣工落成那天,成就感達到了頂峰,盛扶澤激動得一整晚沒睡,第二天卻一點兒不覺得困,假裝鎮定成熟地在淞園門口等著父皇帶人巡查。
大概興奮過了頭,頭腦清醒中透露出一點平時難得一見的瘋狂。
那或許是三殿下成長這許多年來,脫去世人寄予厚望的皮囊后,最接近少年人純真天性的一天。
宮人掃過階前雪,樹上掛了霧凇,他披著一張今冬剛制成的大氅,一眼望見人群中的生面孔。
粉色的冬襖,紅色的發繩,扎兩只小啾啾,怯生生地拽著娘親衣袖,眼睛里寫滿了慌張陌生,以及一點被掩飾得很好的好奇,可愛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