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邊涼風驅散了夏夜的沉悶,空氣中帶著草木的香氣,好像將要下雨。
李文和問“席上吵鬧,學兄可還適應”
沐景序聞言,回過頭望了一眼這群喝得七倒八歪開始劃拳的學子“還行。”
小的才十六七,大的也不過二十七八,這個年紀便是穩重,也穩不到哪里去。
沐景序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便看到了這些年柯鴻雪生活中的一隅縮影。
但其實阿雪沒來。
沐景序想起他還是盛扶澤的那些年,也是日日月月酒席不斷,總有人做東,邀他喝酒聽曲兒,每一場酒席后,都是算計與爭斗。
縱是今日席間你來我往呼朋引伴,明日朝堂之上也可能遞出一張彈劾的奏章。
那是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需要細細琢磨的宴席,背后是一族身家乃至一方百姓性命的交鋒,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另一個不會被計入史書上,有些荒唐、但又真實存在的朝堂。
所以他很少參加這樣什么都不用算計的酒席,耳邊那些話語雖然心高氣傲,卻又稚氣滿滿,透著幾分難言的可愛。
沐景序多問了一句“你們平常聚會也是這樣嗎”
李文和做賊心虛,第一反應是瞥了眼窗外楊花樓的方向,又相當迅速地收了回來,若無其事道“學府課程不忙、或者考學結束的時候,我們偶爾會下山來飲酒,一般也都是這樣。”
沐景序被戳中了笑點,眉梢微微向上抬了抬,唇角勾起一個若有若無的弧度,抿了口杯中酒液,吞下未出口的重復偶爾。
這小朋友也挺有意思。
李文和不知他為何好像突然之間心情有些好,但見沐景序唇角微勾,也沒忍住略顯傻氣地笑了笑,耳根有些紅。
眾人趕在學府落鎖之前上山,那點酒意在席間被氛圍烘托得無限大,如今山風吹過,倒也清醒幾分。
有人望見前方沐景序安靜走在山路上的背影,那種一整晚都有不真實的飄忽感落了地,心道這人竟真的跟他們一起喝了場酒。
卻還是沒忍住,偏過頭問李文和“李兄厲害,小弟佩服,只是不知你是如何將沐學兄請下山的”
周圍人趕忙將耳朵豎了過來,也實在好奇。
別說他們,就連李文和自己都有些懵。
出言邀請已是豁出了膽子,壓根就沒想過沐景序真的會應邀,如今事后回想,依舊茫茫然。
他想了半天,坦誠開口,還不忘給他的仙人學兄正名,義正言辭道“很尋常的一件事,怎么你們一說,好像這般匪夷所思傳言不要亂聽,學兄本也就不是多么不好相處的人。”
眾人“”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從各自眼神中看到了一種類似無語的情緒。
最先問話的人甚至想問李文和你說這話自己信嗎。
但轉念一想,至少今日酒席上,沐景序從頭到尾都融入得很好。不主動攀談,卻也不會落人面子,始終耐心傾聽著,確實與傳言不一樣。
但
反正不可能是尋常事,眾人心里下了定論。
有人好奇“李兄何時與學兄這般熟稔了起來”
李文和聞言愣了一下,下意識思考一番,竟然真被他找到了緣由。
柯鴻雪面上不務正業、不聽勸講,實則該做的功課、該寫的文章一篇不落,除去每月送去宮里的,其他也要呈給掌院檢查。
往常是他自己去,但自從沐景序搬去了先生院子后,柯鴻雪就再沒去過一次。
次次拜托李文和跑腿,羊脂玉做的印章麻煩了幾次,交付之后又許了和田的碧玉、徽州的煙墨、蜀地的美酒
總之這幾個月來,李文和禮物收到手軟不說,還在沐景序面前混了個臉熟,交談自然而然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