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答應了李文和赴約,自然該準備他的生辰禮。
尋常字畫易得,稀世美玉也好尋,可沐景序想了許久,卻發現自己竟不知該送什么。
三殿下還是三殿下的那些年,收過奇珍異寶無數,差人送出的禮物也是不計其數。
祖母、父皇、母后、母妃、兄長弟妹后宮中那樣多的人,更別提還有前朝外祖家,于送禮一道上他其實頗有鉆研。
但這是及冠禮。
沐景序坐在書桌后,臉上極難得地閃過一絲茫然的情緒。
自古不缺少年天才,可前朝能入朝做官的,基本也都過了二十歲;后宮中他排第三,五年前天下大亂時,僅僅只有太子殿下一人行過及冠禮。
送兄長的禮,需按儲君的規格籌備,當然不能套用在尋常商賈家的孩子身上。
至于前朝官員家的子嗣們,為維系關系,他的確也送過禮,但那些都由宮人一應操辦,他只需要在最后過目應允即可。
記憶中他親手備下的及冠禮,好像只有一件
那年虞京城內金桂盛開,儲君結親,宮中喜事將近,到處都熱熱鬧鬧的。三殿下溜出了宮,敲響柯家院門,邀他的雪人去金粉河上看燈喝酒。
半醉半醒間,他送出去一塊印章料。
那年盛扶澤十七歲,柯鴻雪十六。
他春天參加完長兄的及冠,不自覺地就想起若是阿雪戴玉穿袍,這樣端莊地向四方賓朋敬酒該是怎樣一副可愛的樣子。
太子殿下的冠禮,收到的禮品一間庫房都放不下。三殿下便想著,他至少該替阿雪準備半庫房的禮物吧。
多了不行,會被攻訐僭越;少了他又覺得不好,不大氣。
所以半間庫房正合適,可以裝下阿雪未來一輩子能用到的珠玉環佩、衣料折扇。
當然,他還會替阿雪買新的。
印章雖是特意托了顯國公府的小將軍替他從西域帶回來的,但那不過是第一件禮品,往后還會有更多更精美的玩意兒,因此也不足為奇,他只是擔心該怎么自然地送出去。
金粉河上的燈美輪美奐,飄滿虞京城的馥郁桂香也足夠令人沉醉,三殿下佯裝酒后入眠,實則踟躕了一路,頗像個膽小鬼。
可等游船靠岸后,柯鴻雪俯身喚他。
盛扶澤睜開眼,看見船上燭光,眸中星光。
那雙如清雪般玲瓏剔透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現了他看不懂的情緒。
仿似深情,仿似慕他萬千。
盛扶澤心臟不受控制地劇烈悸動,說了什么已記不清了,大抵都是本能。下船時他終于下定決心,狀似輕易地遞出那枚堪做傳家寶的玉料,卻又笑著說那是街上小攤里隨便看到的。
那夜初秋,京中薄霜籠月,盛扶澤下船時,恰見頭頂月光皎潔,星光璀璨。
從送出,到他領兵南下,沐景序都沒告訴過柯鴻雪那是及冠禮,只說待他日后取了字,可以用那塊料子刻印章。
但柯鴻雪如今二十二歲,早過了冠禮,他卻突然因李文和的一番話,生起了一絲無法彌補的遺憾。
在嶺南的時候每天都有事情要做,需要日復一日地打斷骨頭再生,看著鏡子里的臉潰爛長出新肉。從頭到腳一寸寸,將作為“盛扶澤”存在的十八年印記全部磨滅,最終成為一個全新的“沐景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