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良心說,李文和家境便是比不過柯府,到底也算的上是殷實富商家庭,否則單論這次及冠禮,李府也不能有那么多閑置的屋舍,住得下他那樣多同窗。
家中父母疼愛幼子,過年的利是都能包到百兩,遑論接送小兒子上學出行的馬車
往常坐李文和一個人,他在里面打滾都綽綽有余,如今就算多了一個沐景序,車廂內空間也不過只是看上去狹窄些許,實則依舊寬敞。
背板刷了蠟,窗簾刺了繡,就連座位上軟墊,也是拿了棉花厚厚地填過一層的。
委實不怎么寒酸。
學府中多的是學子還沒他這條件,能坐上馬車的本就富貴,更別提車廂里的擺設。
若是旁人說這話,李小公子多半是要嗆聲回去。
自己什么條件呀,就來這樣說他
但說這話的人是柯寒英,太傅柯文瑞的獨孫,首富柯學博的獨子。
那就一點辦法沒有。
不僅沒辦法,他還特別慫。
因為憑李小公子待在柯鴻雪身邊如履薄冰的這些年,一眼見到他如今的神情就清楚這人氣過頭了。
因為太過生氣,所以連嘴角都帶著笑意,這樣冷冰冰地看向一個人,不管他嘴上在說什么,實則心里想的是讓對方立馬消失。
可他又堵在車廂門口,李文和便不敢不管不顧地直接跳下去,唯恐一個不注意,沖撞了這位大少爺。
他慫得不行,又委實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柯鴻雪。他一貫坐這馬車呀,柯寒英又不是沒見過,何至于現在這般勃然大怒
李文和咽了口口水,實在沒辦法,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爹”
“”
車廂內外霎時陷入一種難言的寂靜,過了片刻,有人出聲打破了這片死寂。
沐景序低頭,極低極低地笑了一聲,似是被他那聲慌不擇路的稱呼逗樂了一般。
李小公子尚且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他家仙人學兄笑起來多么好看,就見車前那位祖宗面上表情一僵,眼神中的冷冽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一種很難用言語形容的、一閃而過的慌張。
他甚至看見柯鴻雪衣袖輕輕動了一下,似是隨著身體幅度向前抬,可又很快收了回去,就好像壓根沒有那么回事一般。
李文和震驚異常,嘴巴緩緩張大了一些。
這可真是個新鮮事兒。
有生之年他能在柯寒英身上看到這種作態
李文和驚異地盯著他,連眼睛都不會眨了。
可這一切發生的時間畢竟太短暫,還沒等他調整好表情,柯鴻雪已先收拾了情緒,冷冷地白他一眼“還不滾下來搬東西”
李文和想說他帶了車夫,自然有人會搬,可柯鴻雪說這話已是給了他臺階,李文和哪兒還從不敢,連忙大聲應了句“哎”就往下沖。
聲音太大了一些,沐景序本能地輕蹙了一下眉頭,身子向另一側偏離,似乎耳朵被炸得有些疼。
于是李小公子一下車,迎面而來的便是柯寒英拍在他背上的一巴掌。
李文和人都愣了,呆呆地看著他,既不解又委屈。
柯鴻雪“你干脆拿個破鑼在身前,說一句就敲一下,什么嗓子這是。”
李文和“”
更委屈了。
他蔫吧下了腦袋,剛想硬氣為自己辯解幾分,便看著柯府仆從正一箱箱從府內往出搬東西,瞬間就覺得這硬氣不要也罷,笑嘻嘻地賣乖“爹教訓的是。”
柯鴻雪做勢要踹他,李文和立馬就跑,給他氣笑了。
而等他離開,車廂內外一時安靜異常。
柯鴻雪想起,從他和沐景序春天相見以來,除了第一次見面時,那不過片刻的和煦,彼此之間總是針鋒相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