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盛扶澤。
沐景序站在屋子里,視線望著盆里燒得通紅的炭,開始回憶這些日子的相處中,那些他明明察覺到可疑、卻又逃避一般忽略掉的細節。
最開始的相遇絕對是正常的,柯鴻雪的反應符合每一個正常人遇見不太友好的陌生人時,依循本能做出的回饋。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了呢
沐景序想了想,腦海中浮現的畫面是那天夕陽,柯家門前的兩只大石獅子。
乘馬車進入虞京松林街時尚且不敢細想那些過往,如今冬雪簌簌飄落,他卻不得不去回憶那天下午一點一滴的相處,從另一個視角去看待柯鴻雪那時說出口的那些讓他愉悅又緊張、以至于忘了懷疑與戒備的話語。
柯寒英早就知道了,且無數次露出過破綻。
只有沐景序下意識麻痹自己,假裝看不見這所有的不合常理。
而當柯鴻雪將那枚印章攤開放在他面前時,沐景序卻連自己在想什么都不清楚了。
他跟掌院說,要利用柯鴻雪,卻又實在沒做過一件借他身份或地位獲利的事;
他告訴自己,不能拉阿雪下這趟渾水,卻又假裝一無所知地沉溺于柯鴻雪后來的溫情中。
如今柯鴻雪近乎坦誠地與他開口,將籌碼擺在明面,甘愿被他利用,陪他一起在泥潭里掙扎,沐景序卻又躲開了。
炭盆里的溫度平日里烘起來很是舒服,這時候卻遲遲捂不熱掌心。
沐景序低頭,覺得這世上大抵沒有比他更加口是心非、膽怯懦弱的人。
但其實盛扶澤從來不是這樣的。
柯鴻雪年少時相識,以至于如今仍愿意不管不顧為他奉獻一切的三殿下,從來不是這般踟躕猶豫、舉棋不定的人。
那么如今的沐景序,又怎么敢接受柯寒英送來的一顆真心
他怎么配呢
細雪一直在下,沐景序立在屋內,直到肺腑中涌上來一陣難言的痛癢,他彎下腰,撐著書桌無聲喘了很久的氣。
久到院外人群往來的聲音全部消失,西廂房的門扉開啟又閉合,冬雪落上樹枝,又被覓食的鳥兒輕輕一躍,掉落一地雪粒子。
沐景序直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卻始終再未邁出去一步。
他終于意識到,春日上山時壓根就不是什么近鄉情怯。此時此刻,漫山遍野一片白茫茫中,他才真的不敢去看柯鴻雪的眼睛。
仲秋的時候柯鴻雪送給沐景序一枝桂花,但小考那天沐景序卻病倒了未曾參加。
于是柯寒英又一次成了甲等第一。
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并不值得多在意。李文和等人倒是想給他慶祝,可是那幾天柯鴻雪天天往清梅園跑,他們縱
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去掌院先生的院子里請人下山喝酒,所以只能作罷。
而京嘉鎮地處北方,一旦入了冬天氣很快就會冷得刺骨,學府一向上到冬月就會休假,一直到來年元宵過后才會再開課。
所以冬月考學很快就會到來,這次考試相較過去一年的每一場都格外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