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很納悶,學兄究竟知不知道他對別人和自己其實是兩個樣子的
李文和也好,徐明睿也好,若要問及對沐景序的印象,便是再覺得他冷清,也不會說這人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了解的人說他心高氣傲,實則真的接觸才會知道,他其實對誰都一樣。
態度疏離,但總歸有禮。
只有在柯鴻雪面前,刻薄過、示弱過、回避過如今又因為某些不痛不癢、或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情緒而不滿著。
這樣冷冰冰的語氣,在柯鴻雪聽來,連宣泄或許都不是。
簡直像是在撒嬌。
所以柯某人輕輕笑了笑,屆時道“快要過年了,往年柯家送到宮里的貢品食材都由我爹籌備。今年他們不回京過年,爺爺年紀也大了,任務自然安排到了我頭上,是以這些日子一直在忙這事,昨天才又改了一份禮單。還請學兄不要惱我食言而肥,明明說好了任你驅使,卻一直不見人影。”
沐景序微怔,分明知道這人話里三分真七分假,卻還是不自覺地緩了語氣“本就是玩笑話,不必當真。”
他既說山下馬車上那句賠禮,也說搬進舍院時那句交易。
柯鴻雪聽得明白,但也不點破,只閑聊般地問他“過段日子學府閉院,不知沐夫子可要回老家”
沐夫子是書院中一位教史學的先生,沐景序名義上是他的孩子。
也正因此,學府中有些人害怕與他交往,擔心偷偷摸摸做了什么壞事,會被他告訴夫子。
柯鴻雪后來想著,其實早就有端倪。
他既是沐先生的兒子,當初被他趕出舍院,緣何自己親爹的院子不住,反倒搬去了掌院那里
很多事都是當局者迷,時過境遷后往回看,才會發現許多謎團不過只隔著一層窗戶紙,輕輕一戳就破了。
沐景序沒料到他會突然問夫子,稍稍愣了一下,心下收緊,點頭“是的。”
柯鴻雪姿態隨意輕松極了,好像真的只是山路上偶遇,隨便閑聊“一直沒問,學兄老家哪里的”
沐景序說“南方。”
他沒再繼續追問,一定要抓他一個漏洞
,卻說“那倒與我很親近。”
柯鴻雪“我家祖籍也是南方,我小時候一直在江南長到十二歲,那年冬天隨父母回京過年,才發現京城的雪原來下得這么大。”
傘下兩人挨得極近,沐景序不知道他說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腦海中卻依舊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年淞園門外,白雪皚皚的背景下,那個穿著粉紅冬襖,扎兩個小啾啾的漂亮“妹妹”。
他低聲回“我也很多年沒見過這么大的雪了。”
柯鴻雪輕笑,問他“今年雪大,考學后學兄和先生一起回家過年的話,可有車馬相送”
沐景序遲疑了一秒,點頭“有。”
“這樣。”柯鴻雪也微微點頭,沒有再問,只說“那學兄路上要多多注意,切莫吹了風受了涼,也最好不要急著趕路,免得傷了身。”
柯鴻雪側過臉,與他對視,低聲道“你身子骨一向不好,不要累了自己。”
柯寒英若用那雙桃花招子看向別人的話,三分情愫經他眼眸流轉,溢出來的也是十分深情。
而當他刻意含情脈脈、聲調輕微地看向旁人,手上還持著一把只堪堪籠住兩人的油紙傘時,是個人都會輕易溺斃在他的眸光里。
沐景序猝不及防與他對視,心臟重重一跳,迅速移開視線,冷靜了半瞬才應聲“嗯。”
喉間有些干澀,他怕自己一旦開口說話,聲音是啞的。